第二十三章
被父亲带去给人赏看是多么侮辱的事情,然而攸宁能够忍受,无论是季公,还是那些权贵,她都乐于攀附。 柔弱的菟丝花,对参天乔木的渴望是不须缘由的。 攸宁没有说话,她的心底发寒,连指骨都是凉的。 郑王拭去她额前的冷汗,将她揽入到怀中,呢喃般地说道:“攸宁,做个乖孩子,孤不会怎样你的。” 攸宁想哭,想要抓破郑王的脸,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可最终她一件事也做不了。 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快要被抽走,被欺骗和折辱的恨意混在一起,终于是彻底抹杀了那微弱的柔情。 黑暗像是异色的闪电,带着霹雳之声落下,耳边嘈杂的声响全都变得静谧。 郑王轻柔地为攸宁盖好厚毯,而后方才走出长青宫。 军士整装待发,文官们肃穆而立,武将们更是极尽忠贞,齐齐地跪匐在殿前。 这个古老颓败的国度,仅仅是在郑王手里半年不到便焕然一新。 人人都赞颂郑王的美德,便是遥远的楚国,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亦在渴求着解救。 不会再有人记得公子允弑君时的暴戾。 不会再有人记得公子允灭门时的阴狠。 流传于青史中的,只会是郑王妫允的圣明,他的光耀终将照彻千古。 在郑国的典籍里曾有这样的记载,言说四百年天下分裂,又四百年天下归一。 果不其然,四百年,周室东迁,自此再无天子的权威尊严。 而距周室东迁至今,恰又是四百年。 传说中定鼎的那位君王,如今正应当是芳年。 郑王踏下长阶,带着古典意蕴的俊美面容被日光照亮,志得意满这样的词用在他的身上或许不合适,因为这位君王过分的沉静,也过分的稳妥。 然而此时的郑王,还是在点金般的日耀下,感受到了少年般的热意。 这江山是他的。 攸宁也只会是他的。 * 郑王离开以后几日,攸宁过得浑浑噩噩。 她稍一清醒就开始疯狂地拉扯脚踝上的锁链,浅金色的锁链会在光线落下时散发出瑰丽的光芒,就像是艳丽的花朵。 但它却是那般的坚硬,比应龙的甲片还要更难摆脱。 攸宁的踝骨被磨出血痕,她凝视着那烙印般的痕迹,整颗心都是躁动的。 伊始她慌乱得厉害,将那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全拿来发狂,可约莫过了几日后,攸宁已经不太能提得起劲。 唯有愠怒是克制不住的。 枯燥的生活让攸宁觉得她像是监牢里的人。 但渐渐地,一种可怕的想念开始苏醒。 她忍不住地开始想,若是郑王在就好了,他至少能陪她说话,带着她看书简习字,偶尔还会引着她到外面。 偶尔攸宁睡醒时会控制不住地幻想,如果郑王是在哄骗她就好了,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应都,只是希望她能静下心来,做个乖顺的孩子。 但郑王的确是离开了。 他回到魏国,去做魏王,而且不知多久才能够回来。 攸宁烦躁得厉害,恨不得将宫室内的杯盏给全都摔碎了,可长青宫里的器皿早被换成了铜器,金灿灿的酒器和盛水器摆在桌案上,无声息地讽刺着她的可悲处境。 更让她生气的是,女奴只会挑她睡得昏死的时候为她沐浴,为她服下不会再饥饿的药物。 攸宁连与仆从交流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了。 在枯燥到想要崩溃的时候,从前背诵过的漫长文集都变得有趣起来,攸宁落着泪回忆冉如的长篇大论,一会儿用魏国的文字在掌心书写,一会儿用郑国的文字在腿上书写。 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但更令攸宁感到恐惧的是,在大抵十天左右过后,她竟然真的适应这种生活了。 在暗处侍候的女奴们也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少君总算不再折腾,现今就盼着王上能够早日回来,将少君这样困着,到底不是办法。 不过王上的安排不无道理。 若是让她们近前侍候,谁又能拒绝少君的恳求呢? 攸宁渐渐顺从下来,女奴们也禁不住生出了更多的怜悯,她们细细地为攸宁沐浴,悄无声息地用更换花香的方式暗示她时日。 她果然领会到了。 攸宁热切地渴望知道郑王何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