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陵·翰南篆心
说回凝脂玉蜡,其实,那是开采铁矿的附属品。换言之,没有宇文氏暗中的冶炼资金支持,没有大规模地开采铁矿,崔恕己,想谋害自己,都没有足够的原料凝脂玉蜡。 她发现已晚,病入骨髓。 她不能揭发,因为父兄的逐鹿中原之战,正是在胶着之时,离不开崔氏这个臂膀。 她甚至还在担心,她那最最聪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莲生哥哥,知道了真相,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莲生哥哥,她真的好想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再见他一面。 后来,他真的来了。带着她这辈子所有的心动,芝兰玉树,清俊如松站在她面前。 她很骄傲,在短暂的一生里,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喜欢。 她很忧虑,该怎么瞒天过海,尽可能延迟他知晓真相的时间。 她的兵法,她的谋略,统统是他亲授的,要想骗过他,甚至骗他几十年,不是一件易事。 她找到了宇文诸秀。宇文诸秀双手攥拳,既悲痛又费解:“临湖,你让我监督着崔家,害怕崔家再向任何人荼毒,可是在你眼中,堂兄我就是这样下作的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害你的凶手逍遥法外,我能容忍这种谋害过宇文氏的慢性毒药,甚至将来会继续谋害宇文氏的毒药,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而隐忍不发?” 她笑得温柔,语气却很坚持,“堂兄,你就当还我人情罢,你当时欺负莲生哥哥后,给我赔礼道歉时说过的。” 宇文诸秀瞅着她,叹气:“为什么要长长久久瞒着他,甚至要尽可能地保住崔家,让他亲自给你报仇不好吗?” 临湖重重地摇头,“不好。” 因为大仇得报后,他会死。她太了解他了。他其实没有那么爱名利,他只是需要一些世人的肯定。 但是她的莲生哥哥不能没有希望,而她,很久很久以来,都成为了他的希望。 她实在是害怕,但希望终究破灭后,他会不会将刀对准了自己。 她不敢赌,不能赌。她只能竭尽所能,耗尽心力,布下疑阵,她要尽最大限度地延长他探查的时间。 宇文诸秀直言,“妹妹,你就这么确定他对你的爱意深厚至此?”功成名就负心汉的故事,他见得多了。 临湖说,“不过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这是他教我的。若他能忘记我,好好做他的‘小留侯’,我反是放心了。” 二十五年后,当他看到这封信时,他痛不欲生。 所以,临湖,你是觉得,过去二十年,他薛稷安便可以安然度过余生了吗? 不会,永远不会…… 她在绝笔信中言,“莲生哥哥,我死以后,请带我走,我不想死后还困在崔家,也不想再被捆在宇文家。” 他给她修了富丽堂皇的公主陵,倾尽毕生所学,机关重重,坚硬如铁。 那枚红宝石,他未送出的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他雕刻成了莲花状,成了守门的钥匙。 只因临湖说过,莲花皎洁,出淤泥而不染,她最喜欢了。 还有,临湖公主陵,不仅仅是一座公主坟。 它更是一个见证。 见证一场横亘百年的复仇。 宇文诸秀,到底和他有仇,告知他密信的时间太晚太晚。 崔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遍布朝野,非一时之力可以拔除。 宇文家呢,没有对崔家铁矿私采的纵容,何来临湖的牺牲,何来宇文家的捷报连连,问鼎天下,宇文氏一朝龙跃,享尽荣华富贵,谁又无辜,可是高祖作古,太宗老迈,他踽踽独行,向谁复仇。 还有他自己,一个“自作聪明”的布局,把他最重要的人推向了死局,他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多活了近三十余年? 他不管什么仁义,什么大道,他只知道,他的临湖受尽了委屈,被磋磨至死。他呢,要崔氏、宇文氏一报还一报。 既然天下辜负你,那我与天下为敌。 但是,没有时间了,这一复仇之局,只能留以更久远的时间。 他托文横风编造了一个预言——“帝传七世,女主天下”,让代代宇文家的君王们,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忘记不了城阳昭公主。 他利用缇营卫销毁了龙云矿的所有档案资料。 他建议宇文攸开凿运河,改道常河,这川河流,将会造福两岸百姓世世代代,可是一旦年成不好,涨水决堤,将立时会冲垮龙云矿。 看上去,他掩盖住了一切罪恶,崔氏依赖着临湖的善良,除了崔恕己伏诛,其余诸人乃至后代们,仍旧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