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
黄门郎提着一个小黄门,伏身跪倒在二人面前请罪。 “长公主殿下恕罪、殷将军恕罪!” 这?长乐一脸诧异看着殷恪。 那黄门郎不住地磕头求饶,磕破了头皮,磕出了血,也未曾停止。而那小黄门只有瑟瑟发抖的份,秋高气爽的天气,冷汗却涔涔从额角滴落。 闻声赶来的绣枝翻了翻扔在二人身前的包裹,尽是些簪环玉镯、杯盏茶具,六成新,品色却极好,一看就是一宫主位之物。 中间还夹杂了一些扇坠、腰饰之物,其中一把短刀,分外熟悉。 绣枝的手顿住了,默默起身,脸色苍白,在长乐耳边低语。 “殿下,这是明怀太子的旧物。” 长乐也在绣枝摸到那柄短刀时,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她识得,因着这是皇兄二十岁生辰时,外祖父齐国公送他的成人礼物! 刀柄上,上好的和田玉泛着冷芒,一如裹在其中的利刃。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禁冷下了声调。 “端康大长公主府的三公子在市面上发现了这柄刀,直接呈到了御前,调查来去,是宫中北苑太监夹带财物出宫贩卖。” 揪来认罪的,正是北苑负责跑腿的两个小黄门。 “呵,圣人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悉听尊便、谨遵圣令就是了。”提到亡兄,长乐不自觉地带上了三分伤心和七分怒意,语有赌气之意。 是的,她恨极了宇文汲。 一直以来,为了所谓的是非大局,为了整个大承朝的安宁,她只能心怀疑虑,忍辱负重和过去一一作别。她不停地麻痹自己,不断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时机未到,她可以,可以忍下仇恨,作出兄友妹恭的假象。 可是他为什么能步步紧逼至此,北苑剩下的,全是东宫的老幼妇孺,明怀太子甚至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完全不值得他宇文汲忌惮惦记。他明明可以对东宫遗孀们好一点,仅仅就为了图个好名声也好啊! 可他不,他偏偏不放过她们,钝刀子割肉,慢待,甚至苛待,让她们在皇城最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连自己都不能踏进北苑一步,更遑论其他人等?时间长了,那里就会变成比冷宫还要冰冷的宫殿! 现在北苑里的黄门甚至连明怀太子这么重要的遗物都敢偷出去售卖,内里不知会败絮成什么模样!她从来傲骨铮铮的皇嫂柳氏、娇宠万分没有受过半分委屈的表姐谢氏,还有她们的养女织织,那个本应享郡主之荣,被明怀太子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子,究竟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圣人说,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自当重罚,但北苑是先太子妃清修净地,惊扰不得,让臣督着手下,携罪人至长公主处和齐国公府请责。” 殷恪扬手,黄门立刻噤声,不敢多言,空气,一时之间仿佛都凝固成了一块冰,久久不曾化掉。 长乐以手扶额,只觉宇文汲狡猾。太监不比宫女,净身后,终身困守宫城,犯了错,至多不过贬至边远离宫、皇陵太庙,再者也只有罚俸、行杖、缢杀三条路。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将太监撵出皇城,是彻头彻尾的羞辱,有损国朝风仪。 大承朝立朝近百年,未有将太监黄门的刑罚之权交予外臣的记载。太监的赏罚升擢,从来都是内侍省的家务事。 这次,宇文汲明明可以亲自处罚夹带宫物出宫的黄门,却授意缇营卫亲自带着罪人去齐国公府请罪,不可谓不给外臣面子。 甚至可以说,给了天大的面子。 烫手山芋,就这么抛给了齐国公府,你不是觉得我慢待故人,想为先太子宫眷鸣不平吗?可以,机会我宇文汲已经交到你们手上了,敢不敢接,怎么接,就是你们齐国公谢家要好好思考的问题了。 长乐有些坐不住了,趁天色还早,她需要去一趟齐国公府。 “殿下往哪里去。” “去找中宫要出宫的令牌。” “不用了,圣人已命臣陪着殿下去齐国公府小住,车马已经备下,现下就可以出发了。” 秋风吹过,长乐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回廊下的三株金桂开得正盛,热烈烈地直指碧空。她忽地觉得可笑,宇文汲无意中做了件好事,这回,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去查徐家大姑娘骤然离世一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