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br> 他再也忍不住,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什么意思啊?我搞不懂你,不是要一起走吗?什么方正药铺?什么看病救人?” 大雪漫天,雪花里夹杂着冰。 加之有雾气,看不清她的脸。 只能勉强看见,她把头低下,很低很低,坦白出脖颈上的骨头,那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有极克制的哭声。 他立刻慌乱了,隐隐发觉有不好的事到来。 她的哭声不再克制,或是说再也抑制不住,干脆摊牌了,蹲在地上大哭,痛不欲生的大哭,像孩子。 撕心裂肺的哭声混着喘息声,被埋葬进这黑色的夜,随着雪花一共飘走,回荡半空,逐渐模糊不清…… 走过去,要拉她起来,可她偏偏不听话。 “怎么了?快走啊,过会儿就有轮渡了。” 他跪坐在她面前,佯装出一副高兴样。 她啜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抬首看他,模模糊糊又努力大声说:“我不和你一起走,你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娶别人罢,安心和你家里人平安一辈子,和未来的夫人琴瑟和鸣,白首偕老罢。” 陈乔礼颓然间生气,半搂住她,“你什么意思啊!我等了这么久,一夜没阖眼,就是为了等雪,雪一下我就来了,头也不回的从府里走了!我从没有说要娶别人,你现在是和我置气吗!” 她不敢看他审判官一样的眼神,默默将头底下。 踌躇半天,他松开手,轻声细语的,“走吧,去乌镇,我在乌镇找好地方,你喜欢那儿的。” “不去,我昨日买好了火车票,就我一个人的票,今早六点的火车……” 他完全慌乱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 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下,看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五点一刻钟了,意味着她马上要走。 “走?走哪儿去?你一个人走?又留我一个人,说好的一起走!怎么你也骗我!我最相信你的!” 她忽的抬头,鼓足勇气,迎上他的眸子,尽量让自己的口齿清晰,“我只说落雪时在这里等你,可没说要和你一起走。” “不能走!我看着你,你哪里也去不了。” 他敛眉,脱口而出,好像在和她赌气似的。 她胡乱抹抹眼角和脸上的泪,拉起他的手柔声说:“陈乔礼,你能不能稍微现实些?就算走了又能如何呢?你真忍心丢下你爹妈,你姐姐和家族企业不管吗?” 刚要开口反驳,她就用那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堵上他的嘴,继续道:“你有家,有那么大一个家。若说有家的人就像树有根,那你们家就是根长粗壮的苍天大树,你轻易割舍不掉,你就像树的一部分。倘若咱们真的狠心走了,他们不着急吗?你想想你爹娘多大了,他们身体如何?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吗?” 话就像今夜的雪,打在他心里,他心里也下雪了似的。 陈乔礼定定的看着她,眼波流转间,眼泪一瞬而下,落在她的指尖。 “你再想想那许昌瑞,你不怕他找麻烦?到时候你们家怎么办?你爹一病倒,你姐姐们都嫁走的时候,那陈家就只能靠你一个人顶着,你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太重要了……” 她的手仍旧在他嘴上,大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一双含水的眸子望着他,水里倒影着他的脸。 他哭得眉峰几乎皱在一处,眼睛都要睁不开,但克制又隐忍的哭,极力不发出声音。 “乔礼,你总不能为着我一个人就什么都不要罢,那是小孩子赌气行为,我看来是极可笑幼稚的。世间的事太错综复杂……岂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希望你以后不再这样头脑一热就义气用事了。” 他不答,哽咽着大喘气,鼻息喷薄在她的指尖,她的手也被他的泪水恣意浸润。 “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在落雪时吗?而且还在夫子庙?”她笑,苍白的。 他顾不上答。 “因为瑞雪兆丰年,我想让夫子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说完,她拿走湿漉漉的手。 他忽的瘫坐在地上,终于哭出声。 冬天的寒夜总是很漫长,清晨六点的天依旧和半夜一般黑,且大没有要亮的意思。 “几点了?”她问,看天。 他没有回答,更没有抬起手来看表。 举起他的手来,看了眼手表,声音颤抖不止,“马上六点了,我该走了。”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震得五脏六腑疼。 她忍泪说:“记得那日在明德苑儿吗?小梅说的,好聚好散,现在我也要对你说了,好聚好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