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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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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光。眸子被点亮了,他嘴角也勾了勾。

思绪不断飘远。

一牙儿新月在夜空中半吊着摇曳,清冷寂静的月光此时分外明显。一束束照在空中,光里的雪花一朵朵缓缓坠落,是极细微的六边形状。晶莹剔透的像玻璃窗花儿,有的一朵孤单单,有的三两成群连接着一并落下,落到地上时,顷刻消失不见。

他知道,要走了。把那封铺子事务的转让信和一切需交接的账本都轻轻塞进陈小玉门缝里,又回屋拿上准备好的衣服和钱包,走出院子。

走到门口时,心一直颤抖不停,好像这雪下在心里似的,把心冻颤了。可他终究反感老旧的思想,讨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定要为自己活。一路小跑去了夫子庙,头发都被雪水沾湿,几缕头发耷拉着,遮住眉眼。

一缕头发尖还滴着水,水珠打在鼻尖,鼻头红扑扑的。头发下的一双眼睛,在逆风中艰难的半睁着,细密的眼睫上也有白点子。

走到那沉寂的庙里,走到那祈愿树下,就在这里等她。周身晦黒无比,大雪似一团团柳絮,不停的摇曳,蹁跹。

树上的红飘带随风剧烈摇晃,有好几个纠缠在一起挂在尖锐的枯枝上,最后又挣扎的要摆脱。可最终还是被风里的枯枝扎穿,它们再也无力挣扎,活生生的,极痛苦的挂在枝头。

一个小时,已经四点了,她还是没有来。

他心寒了一大截,手脚都冻僵,耳朵边冻得发紫。

眸子里影着雪花,缓缓坠落。

可还是在树底下乖乖的等,就像街市上走丢的孩子,六神无主,心神不宁,什么也不知道,只一心等着,翘首以盼父母到来。

他在盼她。

天寒地冻的,这样倒可以感动上天,但不知可不可以感动她。

就在感到眼角冰凉一阵时,哦,原是一滴泪滑落啊,还以为是树上滴下的水呢。

瞧见,在远处黑暗中,有窸窣的响声。

有个人影,若隐若现,可好不真实,甚至有种即将幻灭的感觉。

想上前几步,在那人影消失之前就抓住,可冻冰的脚趾像和这地一起冻住,寸步难行。

那人影不再明灭不断,反而越来越清晰。

这回终于看清了,总算看明了了,就是张思乔。

她穿着白色的棉旗袍和灰色棉筒袜,黑色皮鞋嗒嗒的在地上踩着。手里拿了一堆东西,梳着一根麻花辫,静静地搭在胸前。脸色苍白,嘴唇却很红,应该是专门抹了鲜艳的口红,含情脉脉的杏眼上是一双浓黑纤细的柳叶眉,在饱满的额头上挂着。

“你在这里?我来了,来找你啦。”她走到他面前,但眼中没有一丝的欣喜之意。

声音柔软轻细,像雪,落在他心里。

怔怔望着她,黑发红唇,美得让他不敢相信这不是一场梦。

或是他一碰就消失不见,又或是梦醒时分,并没有下雪,她也没有来,只是抛下他独自远去。

“终于来了。”他低语。

伸出那只冻僵的手,动作略显僵硬的抚着她的一面侧脸。

没有触觉,但大拇指还是不听使唤的摩挲。

那手冰冷的像冰窖子里的水,她心里一惊,打了个寒战,蹙眉问“手这么冻,等了我多久?”

他笑,“不记得多久,我等你那么多次,每次都不记时间,只要结果是把你等到就好。”

她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放在手心里揉了半天,想把手套捂热。

少顷,她给他戴着,说:“陈小爷的手,将来是要在方正药铺治病救人的,可不能冻坏了。”

戴完,她把那双手捧在手里,握了又握,揉了又揉。

冻住的心被她揉化了,他想。

他先是粲然一笑,后又蹙眉,心里打鼓。

她什么意思?不是要和自己一起离开南京城吗?为什么还说将来?为什么还说方正药铺?

愣在她面前,一脸疑虑又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雪中的姑娘不说话,还看那双手。

“还有耳朵。”说着,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对儿几日前刚买的绒耳罩,毛茸茸的。

她不顾他疑惑不解的表情,垫脚给他戴。

他顿在原地,有些无措,耳朵很暖和。

见她仰脸,红彤彤的脸,眼睛像小鹿,嘴抿着,成一条线。

她一面戴,一面说,“乔礼的耳朵不能冻坏,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你冻坏了,将来怎么听得清人家病号说什么?”

这话,像压垮牦牛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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