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暮,柳昏花暝,聚在楼阁台榭的人逐一散去,深宫渐渐恢复沉寂。夕阳染红了云霞,倒映在御湖里,看起来如血水一般。 不远处,怪石假山嶙峋重叠,将和敏公主的身影隐匿其中。她展开手中字条反复看了好些遍,这是宫宴开始前,她那乔装改扮隐姓埋名的兄长与她擦肩而过时,悄悄塞给她的。上面明明让她申时来此一聚,可等到酉时也未见人影,心下忐忑不已。 蓦地,一阵脚步声靠近,她赶紧将字条塞进嘴里吞下,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她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声音颤抖:“六哥!终于见到你了。” “小七,抱歉,方才有事耽搁了。”司南像从前在北渊那样唤她,轻轻拉开她,正色道,“没有人跟着你吧?” “平日里他们不许我随意走动,只是今儿宫宴诸事冗杂忙得顾不上盯我,我才有机会避开耳目来见你。” 想当初,北渊领主摔马重伤后再无后裔,已有的四个儿子之中,唯有司南不残不痴,自然受封少主。虽说母妃是歌楼琴姬出身,但有了少主身份傍身,他们的日子明面上也是尊荣无双。尤其孪生妹妹和敏辈分最小更受偏疼,在北渊宫中自在无羁,哪用得着现在这般战战兢兢仰人鼻息,还得费尽心思讨好楚国太后,他叹了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代我入楚,你也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神色复杂地看着司南,从他发髻上的银簪打量到丝织披帛,她原以为她的六哥来楚后只是隐姓埋名,可没想到是改头换面。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想不到跟前楚楚动人的“女子”,是她那幼时就驭马射猎的六哥、北渊少主长辛。 六年前,太后染疾带着她和清宁公主前往远郊寺庙静养,与宫墙森严相比,寺庙的防卫没那么缜密,提供斋菜食材的田农时而捎来口信,令兄妹俩知悉彼此的近况,她也得以了解到那个满嘴慈悲成日礼佛的北渊皇后的真面目。楚国大胜那回,是北渊皇后鼓动群臣要将身为少主的六哥长辛抵为人质,长辛假装病危才换成了她这所谓的吉星入楚。 这北渊皇后膝下无子,但还是一心将长辛置于死地,屡加暗害。彼时长辛年幼,母妃又没有族亲支持,势单力薄无法抗衡。唯有托人将他送出北渊保住性命,甚至摒弃男儿身扮成女装,在母妃故友司从瑞的庇护下成了他在外的私生女司南,而后又被棠月郡主带到了皇城楚都的肃王府里。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和敏公主没想到她的六哥竟然在肃王府安然无恙、一待就待了六年,将真实身份藏得严严实实,瞒过了那么多人。想必六哥日夜提心吊胆过得甚是不易,听闻肃王府的棠月郡主刁蛮跋扈,六哥伴在她身边怕是没少受气。 而且他的体质,似乎很差。方才她扑在他的怀里,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寻常的寒意,她眼里闪着泪光:“与六哥你比起来,我这边算得了什么委屈。那个棠月郡主骄纵狂躁不好伺候,这些年你在口信里尽说她的好话,可今儿见了面,才发现你寒气噬骨似有隐疾,别瞒我了,你定遭她欺负了,是不是。” “为了藏住男儿身,我常常得服用一种凉性药茶,日子长了,免不了寒气侵体落下病根,与她无关。你莫信外面传言,她就是被娇惯得有些任性,其实她很好,对我很好,凡事总依我。”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提及棠月时,他的眉眼间满是柔情,嘴角说着说着就上扬了起来。和敏看在眼里,心中生起一股不安,急匆匆地打断他的话:“别说她了,六哥,你告诉我,我们何时才能回家?这些年,你韬光养晦储积势力,楚都甚至北渊都有你的探子,是时候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了。” “再等等,北渊宫中还有一个皇后安排的假少主,我尚未想好如何应对。” “这有何难,只要你回去站在众人面前,滴血认亲便可真相大白。”和敏顿了顿,忧思道,“六哥,我知道你向来机敏逢凶化吉,但那肃王爷对于北渊态度狠辣,万一你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与其担惊受怕地度日,不如趁早离开肃王府、离开楚国,回到北渊再做打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时机未到,还需从长计议……” 听这犹疑不决的回应,和敏心绪愈发骚乱。她早在心里盘算过了,六哥背后有虎门钱庄相助,足以回到北渊安坐少主之位,到底还有什么顾虑?她想了想,直接问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离开那个郡主了?” 他别开目光,沉吟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弄明白,而且有一物,我得找到它再回北渊,才算百无一失。小七,今日我找你,也是为了此物。” “何物如此重要?” “你可知鬼符?我们北渊遗落百年的鬼符就在这深宫之中。”他此话一出,和敏的脑袋瞬间一片混沌。那个能够号令百万傀儡的鬼符,她一直以为是危言耸听的怪谈而已。传闻,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