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穆嫣嫣的消息准得很，太后回宫三日后颁下懿旨大办游园宫宴。

恰是百花盛放群芳争妍时，酣春暖风吹过，一阵槐香冲天，处处绿杨红杏闹宫墙。在徐公公的搀扶下，太后缓步入席，华丽的头冠之下是一张年迈干瘪的脸，多少脂粉也遮不住岁月的刻痕。这是太后前往寺庙静养六年后第一次大庭广众下现身，高位之上，老人形如枯槁不复雍容。

两名女子一左一右跟在太后身边，纵然多年未见，棠月一眼就认出左边那个是清宁公主。其母姜氏在众人口中一直是艳绝后宫的存在，棠月在宫廷画师那里见过姜氏的画像，这清宁公主就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不过与姜氏的妩媚妖娆不同，清宁公主的眉目间满是端庄乖顺。棠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下暗暗感叹她实在貌美，浅施粉黛便是国色天香。

右边的北渊公主和敏也很容易辨识，一身的异域装扮与大楚女子截然不同，举止也甚是俏皮，与那些谨小慎微的公主判若鸿沟。她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总是不安分地四下打量，不时凑在太后身边说上几句悄悄话，边说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细长的眼睛随之弯成了一道缝。棠月原先想不明白，为何太后要将这来楚为质的公主带在身边，今儿瞧她如此古灵精怪，难怪能讨得太后欢心。

太后坐定后唤来棠月，道：“乖乖，你怎么从胖乎乎的满月瘦成了月牙了，快让哀家好好瞧一瞧。”

棠月规规矩矩请了个安，她也想说些贴心话，可六年未见，着实生疏了。光是想想那些矫揉造作的词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瞬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见太后盯着自己身后之人，她赶紧拉他上前，转移话茬道：“祖母，这是司南，镇海县司府史家的二小姐，也是我的表妹，在肃王府与我作伴。”

“司南……”太后咕哝了两声他的名字，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了，来，你也一起到哀家跟前来。”

两人被拉着扯了好一会儿家常，待宫宴正式开始，太后才放两人下去落座。宫人也领着众人一一入席，世家公子、名门贵女济济一堂，令人眼花缭乱，棠月还是瞥见了韩明烈，以及那个总是黏着他的穆嫣嫣。

觥筹交错之间，有人提起了行酒令助兴。棠月哪会吟诗作对，索性司南代自己上前。本以为饱读诗书的司南会出尽风头，怎料被一个松形鹤骨的矜贵公子频频占上风，害她输得饮了一杯又一杯。太后望着此人赞不绝口：“上官照，不愧是新科状元郎，在清宁那里，哀家听过许多回你的名字。”

清宁公主双唇紧抿赧红了脸，连忙说道：“上官公子文采斐然，所著诗书文集街知巷闻，我亦反复拜读。”

“谢公主抬爱。”上官照谦而不卑，缓缓开口道。清宁公主的话语间隐约透着一丝倾慕之意，可上官照的反应似乎有些客套。

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连徐公公也蹙着眉头在她与上官照之间来回打量。棠月原先一直埋头饮酒，闻言也好奇地抬眸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棠月自诩见过不少一表人才的男子，都不比上官照这般风姿清朗，之前就听闻这新科状元郎乃大族上官氏之后，品貌非凡宛若谪仙，大楚女子十有八九心向往之。

上官照这幅皮相着实令棠月恍惚了会儿，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他身旁之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想了又想，才记起这人是那日在东市遇到的穷书生！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穷书生换了件体面衣裳竟叫她差点认不出来了。真是怪了，这尖酸刻薄的穷书生能出现在这宫宴之上，到底是何身份？棠月思忖着想要直接过去问个明白，可太后还在，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你们上官氏是楚都大族，专擅经营买卖，考取功名者寥寥无几。上官照你如今金榜题名夺得鳌头，日后定然仕途坦荡前途无量。”太后顿了顿，笑着问道，“成家立业缺一不可，若是哀家将清宁许配给你，可好？”

历朝历代的状元之中，除了已有妻室者，都迎娶公主成为驸马。在旁人眼里，这番指婚是喜上加喜美事一桩，任谁也不会推辞。可上官照凛然地说：“回太后，臣当下没有成亲的打算。”

还没人敢当众驳太后的面子，席间一下子静得可怕，太后揉了揉额头：“罢了，哀家乏了，徐公公，扶哀家回去歇着。”

太后一走，席间就喧闹了起来，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嬉笑闲谈，有的不知去了哪里没了人影，棠月四下看了看，没望见穷书生，那上官照也跟着了无踪迹。

韩明烈甩开了穆嫣嫣，独身阔步走来邀司南一同游园。他今儿倒是痛快，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瞧见两人离开的身影，棠月心里没由地生起了一抹寂寥，任凭周围如何哄闹，还是怏怏难愉。有不少男子过来搭话，她匆匆一撇就摆了摆手将他们驱走，只因这些人的相貌太过平平无奇，远远不及南风馆的小倌，让人难以提起兴致。

埋头饮酒解闷之际，呛鼻的脂粉香味忽地钻进了鼻子里，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