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可后来再见,沈凌便是这般模样了。 她孤身对着沈华的灵柩,在满宫室的哭声中一动不动站着,分明她才是沈华的侄女,可从入宫到沈华下葬,她未曾流过一滴泪。 那时便有一些人背地里议论着,说她绝情冷心,说她木。 到底是皇宫内,每日都有新的事发生,这样的议论也未曾长久。 直到沈凌晋升四品那日。 阖宫传遍了消息,人人皆知她沈凌做了宏元帝的妃子,虽面上尊她为良媛,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非议。 可这姑娘从未在意,听着宏元帝的话留在后宫,除去不时出宫办事,在宫内一直都安分守己,还给她的万宁带来了许多乐趣。 于是除去沈华那层关系,她也开始真正拿沈凌当疼爱的小辈去关照。 只是,她偶尔想起初见时沈凌的样子,总觉得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皇后缓了口气,将思绪收回继续道:“那件事我是在事后才知晓,陛下让人瞒着,沈姐姐也一直不知道,朝里朝外都压着消息。” 皇后望着沈凌犹豫了下,想到自己思索了这么多天,最终还是顺着心意说道:“沈姐姐突然重病,是因为……” 她话未说完,沈凌却抬起了头,像是明白了所有事一样,直勾勾看着她。 对上这双明澈的眼睛,皇后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不说,沈凌却兀自将她的迟疑说了出来:“是因为知道了我的事,对吗?” “是,也不是。”皇后心下还是不忍,解释道:“我到那时才知道,沈姐姐一直清楚自己无子嗣的原因,也一直知道陛下心里的猜忌,沈家,或者说你,只是让她心里所有的压抑苦痛倾泻了出来,这不怪你。” “事情终归是我告诉她的,枉我在她身边多年,却从不曾体会到她心中的苦。” 沈凌轻轻摇了摇头,她似乎比皇后想得还要释然,并未悲伤也不曾怨怼,只是不紧不慢问道:“殿下,您在这宫中过得容易吗?” 她冷不丁发问,皇后一时也答不上来,下意识呆就愣在了原地。 沈凌继续道:“容我说句大不敬的,殿下,这些年您何尝不是活在别人的掌控中?您于陛下,不过是一个能帮他处理后宫之事,又不会在前朝生出事端的棋子,他扶您上位,不正是因为您并无显赫家世吗?” “姑母的选择,姑母的苦,不是因为您,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后宫,因为皇权,因为陛下。” “我不想揽这些事,殿下又为何要把这些揽在自己身上,这清宁宫之于您的枷锁,难道还不够重吗?” 皇后愕然许久,进而又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沙哑着,人却似乎轻松了不少,嘴角还带着抹笑容:“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竟还不如你看得通透。” “这几日我总在想,我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我同陛下各取所需,也维持着面上的和睦,看起来帝后同心,可实际上我知道,陛下的心中只有帝位,只有江山。”皇后低叹一声,“纵然是他最爱的文贤皇后,若是到了今日,他还能爱她如初吗?” 她从前也总以为宏元帝爱极了文贤皇后,才对陈灏那般疼爱器重,可这些时日她却动摇了。 若是真的爱,又怎会在那些年因为所谓的宏图霸业冷落她多时,等到人死后才后悔,又将所有的期望加注在长子身上。 千般爱恨嗔痴,万般苦痛缠身,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因为这一个人,都不过是因为这皇权与江山。 与她们,其实并无干系。 “阿凌。”皇后轻声唤道,“谢谢你。” “殿下何须谢我,您自己也会有想明白的一日。况且,殿下这么多年对我照拂有加,我一直记得,是我该谢殿下才对。” 皇后温婉笑了笑,将桌子上的耳坠盒推了过去,“这耳坠是曾经我送给沈姐姐的,她一直戴着,她走后蒲若才送了回来。” “我从前总以为她最后不见我,是在怨我,如今我却觉得,她或许也是在宽慰我。你是沈姐姐的侄女,照顾你也是我该做的。” 望着这对耳坠,沈凌也不禁浅笑,“殿下在这宫中,也是我的另一位姑母。” “莫再叫我殿下了。”皇后闭了闭眼,“殿下是皇后,我不是。即使这里是清宁宫,可在这屋内,我已不是皇后。” “我从前也有名字,只是多年未曾拾起。我姓余,名为缃叶。” 除去曾经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名字,以至于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原是有名字的。不是皇后,不是淑妃,也不是后世或许会写的某某皇后,而是余缃叶,只是余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