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皇后说完,两人却都没有开口。殿中忽然变得很静,仔细去听,还能听到窗外宫女走来走去的步伐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沈凌抬头直视皇后,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沈华的确是因病而逝,此事她曾向蒲若求证过,确凿无疑。 可沈华一向身体康健,一朝突然病逝的确让她心有疑虑,她也曾询问过蒲若,可蒲若始终未曾给出答案。到了如今,她也只是猜到了这其中有内情。 看眼下这情况,皇后一定知道内情。 皇后说对不起沈华,莫非是她害得沈华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这一念想才出,便立刻又被沈凌否定——她不相信皇后要害沈华。 虽说在这后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可她总觉得皇后不至如此。抛开感觉,如果真的是皇后做的,蒲若又为何迟迟不肯说? 又或许是皇后做了谁的刀? 这天下能让皇后被逼做事的,只有宏元帝一人。可宏元帝若要杀沈华,一定是先动沈家,并不需要先了结沈华,更不需要借皇后之手。 这份疑惑并未持续太久,漫长的沉寂中,皇后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姐姐比我早入宫,她嫁给陛下时,陛下还是太子,府中也只有文贤皇后一人。”皇后眼神古井无波,安静看着沈凌,心思却像是回到了数十年前。 “我是在陛下登基后才入的宫,那时候沈姐姐已经是贵妃了,而我不过是五品才人。陛下那时也不常入后宫,来了也大多时间都是去文贤皇后和沈姐姐那,而我既不受宠也没有家世,在这宫里就像是案板之鱼任人宰割。” “阖宫上下真诚待我的并不多,我也不敢奢求能得谁庇护,更遑论是沈家。” 她出身微寒,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不敢心存奢望,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也从不信哪位高门大户的小姐能看上她护着她,她只有自己。 傅沈二家是世家之首,傅家当代并无人入宫为妃,这宫中论及出身,也没有人能越过沈华去,文贤皇后亦是。 沈华这样的大家小姐来庇护她,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可是…… “可是沈姐姐对我很好。”提到此处,皇后唇角泛出了微笑,年近半百之人竟也有了几分少女之意,“后来文贤皇后崩逝,我生了二子一女,沈姐姐没有子嗣,便拿我的孩子当亲生的养。而我这个淑妃,也不过是贵妃羽翼下的孤卵,没有沈姐姐,我还是什么都不是。” “再后来傅家出了事,沈姐姐虽在宫中,却也隐隐约约察觉出形势不妙,每日都过得小心翼翼的,直到陛下那日找到我。” 皇后微笑渐收,神色淡淡,却莫名让人觉得哀伤。 “陛下说,要我做皇后,替他清肃后宫,替他做不能做的事,而作为交换,他会护我母子三人。同时,他选中了淮儿做太子。”皇后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他不会扶沈姐姐上位,却也没想到最终会是我。” 她怎么也想不到,宏元帝会让她这个毫无身份毫无根基之人,去接替他最爱的文贤皇后的位子。 “我瞒了许多年,连陛下都不知道,其实在他找过我之后,我就将事情告诉了沈姐姐,最终我答应这个条件登上后位,也是沈姐姐劝说的。” 皇后低低看着自己的手,“那几年宫里死了很多人,朝堂内也死了很多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手上沾过多少血。” “可是我的三个孩子,不论所处何地,至少都活了下来,沈姐姐也还在,我渐渐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直到那年冬,北境出了事。” 她话说得愈发平静,沈凌也不由得跟着她平静了下来,又想起了记忆最深刻却也最不想回忆的那个冬天。 朝内朝外风风雨雨,文官或许局势好些,武将却是每一家都难逃一劫 。 终于,该杀的都杀尽,那年冬轮到了沈家。 “阿凌,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愿意回来,一定也知道那些人是谁安排的。”皇后叹了口气,“沈家是护国功臣,几代忠君,陛下心狠手辣却也重面子,既不愿意沈家手握重权,又不愿意明面上亏待沈家,那年他是下了死命令的。” “只是他没想到,卫国公府会只有你一人,更没想到,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活下来。” 她话中所言字字关乎沈凌,可沈凌却恍若未闻,只平静继续听着,一丝情绪波动都不曾出现。 皇后很熟悉这样的沈凌。 她初见沈凌时还是十年前的宫宴,那时这个姑娘还很活泼,粉雕玉琢的,坐在江舒兰怀里冲着四下望来望去,一双大眼睛转个不停,甚是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