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落月如钩,静静地沉在长河尽头。 姜许脸色惨白的站在前堂门口,脚下却像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雨丝斜斜飘打檐铃,她的头发上也添了湿意。她又一次莫名出现在这大宅子中,酸涩和悲凉的情绪涌上来,仿佛心被掏空,只觉得躯体中空荡荡地。 想要迈步走进面前的正堂中,却被脚下的门槛绊倒,她再抬眼,面前却是一双充满茧子的男人的手。 姜许想要抬头看清伸手的是谁,可除了男人一身似有品级在身的铠甲和他衣角挂着的竹叶纹的香囊,却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双手很让人安心。 伸手握住眼前男人的那双大手,靠近了,她认出他身上的香囊分明是自己的针线活。 手指落到他掌心的时候,姜许心中的痛意却越发深刻,她想要握紧他的手起身,却感觉忽然坠入了一个万丈深渊。 再睁眼,面前却还是昨夜被绑来的屋子。 怎么又是这般荒诞的梦? 姜许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真切的悲伤。可她从小在镇上长大,从未见过什么年轻武将,怎会平白梦见一个如此牵动自己内心的将军? 想到昨日梦中那副画像,她有些动摇地想,那……会不会真是他? 昨日她咬着牙帮顾允淮穿好了外衫后,他就离开了屋子。 她初时还妄想着也许有机会逃走,在屋中查探了半天,却发现这院子周围都有人看守,根本没有任何离开的机会。她绝望地靠在床边盯着脚踏发呆,想着他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届时自己不知又会遭受到怎样的侮辱。 可一直没有人来这个屋子。 原以为会一夜未眠,等着等着,她竟靠在床边睡着了。 姜许见屋外似乎天光早已大亮,壮着胆子推开门查探,却发现院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不见。 她昨夜就穿好了衣裳,却无奈只有一身嫁衣,此时还是一身大红嫁衣。 几乎是摒住了呼吸,姜许一路从后门逃离的这座院子。她简直不敢相信,昨日还以为将会囚禁她半辈子的地方,竟然这样轻易的就离开了。 一路避着人,她撕短过长的华丽袍脚,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姜家门口,还没靠近房门,却听到族长粗着嗓子厉声。 “云娘还未出嫁就失了清白,她没有一死已全家族名声,以及是对族中的不忠、对长辈的不孝了。” “不过云娘也是飞来横祸,族中不会抓着不放,只是要族里出面去接她回来,却是不可能的。” 透过院门那道小小的缝隙,她看见娘亲坐在一边抱着弟弟妹妹垂泪,爹爹更是像一夜间老了十载一般,佝偻着身体坐在下首,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开口。 爹爹最重家族规矩,姜许知道,他即便再疼爱她,也不会说再说什么了。 云娘是她的小字,出嫁前夕,父亲亲手在及笄礼上给她所取,可她此刻听来,不觉亲切,却觉得十分讽刺。 失魂落魄地对上妹妹澄澈的眼神,姜许朝妹妹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放在唇上,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受尽平白的欺辱,提心吊胆地逃回来,只是为了听到这样一句应该一死已全清白的劝诫吗? 姜许思绪混乱,一夕之间从家人宠爱夫家敬重爱护的新娘子沦落成了失了清白无处可去女子,任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变故。 泪水沿着脸庞划下,她无意识地走着,却不觉走回了顾允淮的宅子,走到府门口的那一刻,她迈步上台阶,看见府中昨日掳走她的几个大汉,见到她,倒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也对,她此刻满脸泪水混杂着昨日未卸干净的红妆,再加上一身破破烂烂的红嫁衣,不是像个厉鬼又像是什么。 她自嘲的勾起嘴角笑了笑,突然就想清楚了。 顾允淮这分明是故意放她走的。 他为了什么? 是想要她亲自看看自己是如何被家族抛弃的?还是单纯地恼她昨日那一巴掌,不想再留下她了? 姜许想不清楚这些,但她心中此时已经有了决断。 “不是……,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院中的大个子是顾允淮的手下柱子,他想不明白不过半个晚上,老大为什么就改了主意要放她走,白白亏了那五百两银子。本以为以凭老大在街上对这女娘的关注,说不得她哪一日就成了老大正牌娘子了,昨日还特意放客气着。 “唉,你这小女娘,”昨日为首那大个子冲她摆摆手,“我们老大瞧不上你这姿色的了,好心放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