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眼下不同往时
道门的衰落由来已久,无他,人丁不够兴旺。当年飞升七曜界的修士亦有远见,奔波流离之际无暇顾忌,一待得黄庭山安顿下来,便立下门规,男女婚配,开枝散叶,繁衍生息,道门再从后人中择徒授道,为斜月三星洞补充新鲜血液。然而不知什么缘故,飞升修士的后人始终未能摆脱“其生不蕃”的困境,只在山中隐密/处建起若干个村庄,人丁有限,适合修道的种子亦极其有限,随着三大祖师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道门后继乏人,全靠天纵之才苦苦支撑。 为了守住黄庭山这一亩三分地,与天妖相抗衡,斜月三星洞历代洞主可谓殚思竭虑,什么法子都想过,甚至一度将妖族列入门墙,悉心调教。然而万载以降,种种手段种种尝试都收效甚微,最终沦为水中月,镜中花,及至天魔之乱,波及整个大瀛洲,无从独善其身,道门被迫与天妖联手对敌,死伤惨重,实力大损。 天魔被封印后,道门赢得了喘息的时机,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别具慧眼,不经意一招闲棋,传下神兵秘术,挑动妖奴暴动,遏制住天妖复兴,改天换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好时局。到了葛阳真人这一辈,斜月三星洞有一位大象,无垢洞静昀真人,五位显圣,无垢洞葛阳真人,广济洞梅真人、兰真人,昆吾洞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四位阳神,广济洞十照真人、黎阳真人,神兵洞灵渠真人、居延真人,除此之外,摩崖洞天内还有归藏、晏平二位真人,他们出身神兵洞,与抱残子平辈,一为大象,一为显圣,在封印天魔一战中分身尽毁,身受重伤,当年的修为不知还剩下多少。 早在百年前,黎阳真人就进入摩崖洞天闭关冲击显圣境,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直到突破瓶颈,成功晋入显圣境,才恍然醒悟,百载光阴,已于不知不觉间流逝。他堪堪破关而出,就陷入了前所未见的险境,八将军族长厉艮、暗影贼族长巢由、漆面佛族长步穹庐现出原形,对摩崖碑虎视眈眈,若非彼此忌惮,早就出手争夺了。 归藏真人操纵摩崖碑,将灵渠真人和击空飞舟收入洞天,因此也暴露了至宝行踪,千钧一发之际,黎阳真人破关而出,让他稍稍感到心安。时机稍纵即逝,他顾不得寒暄,急道:“黎阳师侄速速助老夫一臂之力!” 黎阳真人见师叔双手贴在“界碑”之上,声音嘶哑,满头大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全力操纵洞天至宝,似乎力有不逮。他出身广济洞一脉,又在洞天内枯守百年,对摩崖碑了如指掌,稍一凝神,便察觉到外界的大敌,妖气冲天,神通广大,远非他所能揣测。 归藏真人眼力非同一般,声嘶力竭道:“那三头大妖都有大象修为,不可力敌!” 黎阳真人恍然大悟,垂下手掌,轻轻搭在“界碑”之上,催动真元,眼中忽然亮起无数星辰,明灭闪动,渐渐连成一片。 北海之上,鼓声不息,摩崖碑宝光迷离,渐渐缩小,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下十余丈高,巢由察觉到厉艮和步穹庐蠢蠢欲动,心中大急,厉声叫道:“巢圭何在!” 巢圭瞪起一双水桶大的眼珠,拂动无数触手,周身黑气氤氲,现出原形,他是暗影贼族内首屈一指的强者,渊海真仙以降,无人可及,厉艮和步穹庐为之一滞,没想到巢由竟不惜撕破脸皮,也要强夺这宗洞天至宝。 巢由嘿嘿冷笑道:“承让了!”涌身上前,舒展触手,张开血盆大口,欲将至宝吞入腹中。说时迟,那时快,摩崖碑剧烈震颤,忽地飞到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投大瀛洲而去。海妖见宝物自行遁走,一个个头脑发热,乘风破浪追上前去,连几位上族族长也未能免俗。 眼看距离海岸愈来愈近,阎望没由来心中一凛,瞧那无字碑遁去的方向,正是北海湾所在,若说是巧合,他怎么也不会信。阎望心念急转,暗暗阻止族人继续追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北海,远远避开那片冰雪覆盖的土地。 巢圭一声长啸,粗壮的触手如花瓣绽放,露出深邃的大口,犹如张开了无尽深渊,将天地万物禁锢。摩崖碑被巨力拉扯,去势大挫,如龟爬般一寸寸往前挪去。厉艮举起硕大的螯钳,不经意夹了一下,“砰”一声巨响,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摩崖碑顺势摆脱束缚,再度往北海湾飞遁。 巢圭心中大怒,吼声如雷,大叫道:“厉族长,当真要做上一场么?” 厉艮毫不畏惧,反问道:“做一场又怎样?此物飞上大瀛洲,你还敢去追么?” 巢圭顿为之语塞,他固然狠天狠地,厉艮却也不弱,更有步穹庐在一旁虎视眈眈,若一味纠缠下去,只怕被他一言说中,谁都讨不得好去。陆归陆,海归海,他不敢授人以口实,贸然登上大瀛洲,眼下不同往时,极北之地是那个凶神的地盘,虽说虫族大军悍然进犯,魏十七自顾不暇,万一激怒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至宝飞遁而去,巢圭再度施展神通,将其定住,这一回,厉艮没有出手阻挠,只在一旁掠阵,只要他露出异动,试图吸入腹中,占为己有,说不得,定要与他争上一争。巢由当机立断,叫道:“此物归我暗影贼所有,另有宝物奉上,补偿一二,如何?” 厉艮长笑道:“不知巢族长愿奉上何物?” 寻常物事打发不了他,巢由寻思片刻,无奈道:“老夫做主将一块海域割让与厉族长。” 厉艮道:“可。” 不等一旁的步穹庐开口,巢由主动道:“步族长这边,老夫愿以一滴九涤元阳露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