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新朝,耀京城,九楼外。 某个炙热的傍晚,阴凉的茶楼摊里,客人如流水般散去,说书的先生从地上捞起一张纸票。 方才平地起了风,将他钱箱里冒出来的一张纸票吹走。 先生就这样看着这张纸票在空中几次盘旋,眼里并无急色,倒是一旁擦桌子的店小二芙妹看急了眼,她几次胡乱在空中抓,却都没抓住。 “芙妹呀,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没明白有心栽花花不开的理?”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道。 芙妹收回手,没好气道:“我这不是怕你钱跑了么。” “不用抓。”说书先生闭上眼睛,“听听风,从哪里来的,又从哪里走的。” 他睁开眼,低下头:“不会跑的。” 芙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轻哼哼两声,转头继续擦她的桌子。 这说书先生经常说话都神神叨叨的,芙妹并不怎么在意,不过他确实很会说书。九楼附近的客人和商贩都没甚文化,先生说书的时候会转换语癖,若是什么过路的贵人听了,许会觉得粗俗。 芙妹很满意现在这活计,不算辛苦,按月结付,先生心情好了还会多分她一张面额不定的纸票。先生除了说话有时候怪怪的,平日里也算好相处,还能听他讲些有趣的故事。 先生最爱讲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芙妹也爱听。 比如他今日讲的柳叶林的故事。 说是耀京郊外,赤水河畔,有一处柳叶林。 柳叶林柳树密集,柳树长得也茂密,茂密到了有些妖异的地步——要是个身体不好的春日寻路进去了怕是会被柳絮活活呛死。 一日,远郊的寡妇偷汉,二人滚进柳絮堆好一阵快活,完事了一抬头,就见柳树林里竖起一座矮塔。 石头砌的矮塔,九个角,角头上雕刻有精致的鸟像,外墙已经斑驳,有不少爬山虎攀缘。汉子不知道听谁说过塔里多供奉品,便存了点心思,带着寡妇偷偷摸摸地摸进去,想着能不能从里头顺点儿东西出来。 寡妇围着塔转了一圈也没瞧见入口,汉子急了,便扯着爬山虎从外壁上爬上去,直到第一个窗口,窗口处被陈旧的木板封住,他一脚踹开,终于跳了进去。 寡妇就在外头等,等到她汗湿的外衫都凉透也没听见动静。 柳叶林簌簌作响,寡妇忽然觉得有些后怕,幽深的林地总感觉有个什么,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从哪个方向冲出来,寡妇又急又怕,横下心也攀上墙壁,从那处窗口跳进了塔里。 她从高处坠落,一抬头,头顶是盘旋而上的石梯,中间镂空,而她就摔进了镂空处的底下。 寡妇浑身湿漉漉,周遭光线很暗,黑漆漆的,她原以为自己掉进了水池子里,痛劲儿过去后才闻到一股子铁锈味,手上和身上更是黏糊糊的。 寡妇吞一口口水。 她慌乱地坐到墙脚,小心翼翼地喊着汉子的名字。 黑暗里,竟然有人应声。 寡妇顺着声音往前移动几步,忽地,从血池子里缓缓升起一个人的影子。 影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在黑暗里散着诡异的血红色。 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声音,无法听见它的音色,甚至不知道说话的人是男是女,这话语不像是汉语,甚至不像是语言,它直冲进人的心窝里,带给人仿若真理的震动。 它说。 ——「你会死在这里。」 后人为开辟耕地,柳叶林里矮塔也终被发现,然而里面只留下死黑色的污垢,与数具森森的白骨。 -- 芙妹浑身一哆嗦,这才发现风停了,而那张纸票复又回到了先生的手里。 她把凳子掇到一旁,从摊子里面抱出来卷成卷的巨大蓝布,有些吃力地搭在摊子上——这样便算是收摊了。 “明日也是巳时来么?”芙妹问一旁站着的先生。 先生正要回答她,却见道路尽头走过来一个人。 耀京城内,如今正时兴冷色。 但饶是如此,这女娘一身打扮却也太过清冷,她面无表情,头戴暗纹玉冠,黑色的锦缎一样的长发流满了灰白色的锦衣,外披一件墨色披肩,搭着丝绸制的巾帕覆上了她半张脸。 外头暑意正足,她拂面而来,却能觉出一股子雪意。 芙妹也瞧见了,她微微张开嘴,再看一旁的先生,也是一副痴呆的模样。 先生回过神来,瞪大双眼,猛地把芙妹往身后推。 “快跑!” 芙妹还在怔愣中,但腿脚已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