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寿

关于神宗无惨正在进行的“百夜访”，京中叹其深情的有之，感其疯魔的有之，笑其无成的也有之。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非常欣赏神宗无惨在无望恋情中逐渐凋零的生命，不厌其烦地谈论着其中的物哀之美，在这样的美丽下，他的百夜访能否完成似乎都无关紧要了，可能神宗无惨死在路上他们会更加赞颂这个充满爱恋的故事。

和总是冷眼看着车马，随口就会抱怨出“快点死吧”的麻仓叶王不同，安倍晴明倒是觉得自己对于这位打开了第一扇门，让府邸变得非常忙碌的贵公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

“死亡已经蔓延到他的颅骨上了。”女神的话语有些轻飘飘的，她揉了揉麻仓叶王的头顶眼中带着点笑意，“我觉得，这个样子还挺有趣。”

麻仓叶王意识到自己的诅咒被女神听见了，面上强装镇定（这一点他学自己便宜老师安倍晴明学得很好），耳根却已经红了，他知道女神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典型的平安京贵公子，所以也在向那方靠拢，但是现在这样显然是君子所为。

安倍晴明看了麻仓叶王一眼，心中暗笑，还是接上了女神的话语：“寿有尽时，顷刻而已。”

麻仓叶王还是太稚嫩了，在看到神宗无惨的第一眼，安倍晴明就不认为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在了解到百夜访的原委后更是。

神宗无惨的面容一天比一天苍白，唇上的血色已经褪了个干净，只有一双如梅的双眼还带着红——这位充满了病气的俊美公子已经活不过一百天了。

如此显著的命运轨迹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出现在了安倍晴明的眼中，女神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但是她的要求的祭祀却是“百夜访”。

如果祭祀中断了，女神会做什么呢？

雾中的女神，依然难以为常世揣测，安倍晴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自己亦不过是常世之人罢了。

……………………

如果祭祀中断了，雪莉会做什么呢。

她看着神宗无惨在自己面前挣扎着，不想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亡的香味盘旋在牛车里，连同着花朵与笔墨构建出一种别样的芬芳，这是她曾为之魂牵梦绕的气味。

“……殿、下……”他以为自己说出话了，但吐出的只有鲜血和常人难以察觉的气音，女神端坐于车内，静静望着他，他却已经看不清女神的面庞。

在生命的最后，神宗无惨催促仆人将他送到安倍晴明府前，除去最后的蛛丝，他确实别无他法了。

“只到了三十六天啊，无惨君。”女神那充满怜爱的话语是他如今唯一能听见的声音，“这不是连祭祀的一半都没有完成吗？”

接着，她的话语又略带亲昵起来：“但是言而无信也是属于人类的劣根性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这方面的罪过我就原谅你了。”

“我是无惨君信仰的女神嘛，宽容又慈爱的女神依然愿意为信徒降下恩典，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哦，如果无惨君愿意接受的话，请不要眨眼。”

“嗯，为了活下去，被人类赖以生存的太阳抛弃，可以吗？”

‘可以。’

‘太阳什么的本来就太刺眼了。’

“那么……”雪莉看了一下神宗家的家纹，指着上面的花朵，“为了活下去，被家族的荣耀抛弃、家族也被命运抛弃，可以吗？”

‘可以。’

‘没有我的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直没有眨眼睛呢，无惨君为了生命真是什么都可以做啊……”雪莉很坏心眼地把语速拉慢，说些漫无边际的话，又笑着将话题转了回去，“为了活下去，化身为鬼，可以吗？”

‘可以。’

‘人类这样脆弱的身份又有什么好珍惜的？’

女神的笑容更大了，她的双眼比常世的月光更加美丽，恍惚间，神宗无惨听见她说：“最后，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可以吗。”

神宗无惨的双眼感受到一种炙热的痛哭，更多细小的红线绽开在他的眼中，他几乎要流下血泪，依然挣扎着不肯闭上双眼，直到女神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面颊，温柔的、亲切的黑暗才回到了他的眼帘中。

他感受到自己干涸的唇触碰到了一股冰凉的液体，就像是生命的泉眼，让他的身体重获新生。

即使看不见，他也相信那泉必猩红如血。

“去吧，无惨，我很期待你会变成什么样。”雪莉的话语如同呢喃，她的手指慢慢移开，双眼望着他那双曾如梅文雅的眼，如今，那里已经是一双竖瞳，她颇为爱怜地点了一下他的眉心，“我会再来见你的。”

【吸血鬼药剂（劣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