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子规渡(十一)
地问她,“你明明没有半点坏心思,也从来不是损人利己的恶人,明明常常动恻隐之心,为什么非要把善意结成仇?” 曲砚浓被他牢牢地摁在榻上,青丝如瀑,垂在她衣襟,一丝一缕滑入衣襟内,与白皙的肌肤相映曼妙,而她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右肩直入腰后,只差一点就能将她从后剖开,狰狞可怖,在光洁白皙的背脊上,几乎让人心生痛楚叹惋。 她吃力地扭过头,从眼尾看他,明明伤得那么重,她却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神色轻狂如故,曼丽又张扬,“笨死了!谁说我是善意了?我这人天生就喜欢看别人的乐子,难道你看不出来?” 卫朝荣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一直都是这么个脾性,也不知是不是被檀问枢带的,性情中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恶劣,最擅长戳中旁人的痛处,笑吟吟地狠狠戳上去。 哪怕她怀着好心、做着好事,也常常让人恨之入骨。 她是真的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一星半点都不在乎,旁人恨她、骂她、想杀她,她都不当回事,只是觉得有趣,永远不会为此感伤难过。 可卫朝荣在乎。 他比她更在乎旁人对她的观感和反应,每每看到她心生恻隐,却又总是说着把人惹得火冒三 丈的话,最后果真引来旁人的恼恨,他都油然生出隐痛。 他总是心痛她、替她不值,即使她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 他神色冷淡之极,说不出的恼火,只是紧绷着脸颊,“可你以后每次遇到这种事,都来找我给你疗伤么?万一我不在,你又会去找谁?” 曲砚浓似乎是听懂他的心痛。 她张扬曼丽的笑意慢慢地收敛了,没有立刻说话,从眼尾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似乎隐隐有些不安和忐忑,莫名地拘谨,只是没有露在脸上。 到最后,她也没露出个明确的神情作回应,蓦然回过头去,趴在竹席上,声音闷闷的失了真,“这么严肃做什么?好像我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我有那么没用吗?回回都受伤?” 卫朝荣说不出的烦闷。 说到最后,她还是避重就轻,哪怕因为这轻狂的性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依然不会改。 他还会有很多、很多次,看见她襟袖染血,半边衣衫被血染成绯色,孑然一身地站在他的门前,等他归来,给她开门。 她孤身茕茕,如遍体鳞伤的孤鹰,伤重不减凌然。 可一照面,目光相触,伤鹰已坠入他怀中。 他不敢去想,倘若有那么一天,她也气若游丝,在他怀中,闭上眼如同入睡沉酣,却再也醒不过来。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忽然说,“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是上清宗弟子,你也不属于碧峡,和这些是是非非没有一点关系。” 曲砚浓没当真。 “你说什么傻话呢?”她没好气地说,依然把头埋在竹席上,忍着痛楚,任由他为她一点点拔除魔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声说,“如果我能忍住,我就试试,如果不能,那可不怪我。” 卫朝荣为她治伤的手停留在她肩头,微微一顿,目光落下,只能望见她垂散的青丝,和动也不动的纤细背影。 在将决未决之前,他已止不住地微笑。 ——这是他第二次劝她。 冥渊下,卫朝荣似哭似笑,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止。 他总不愿回想起第三次劝她时的场景,因为那时他们的欢爱已慢慢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尽头,她已决意要转身,容不下他半点挽留,哪怕他用尽力气也握不住她的手。 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握住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追上她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翻山越岭去见她,可是心与心之间的鸿沟永远也跨越不尽,比碧峡的风浪更险。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他说,语气萧疏,反倒显得格外平静,“我和檀问枢也很像,也许这就是宿命,他总是叫我女儿,而我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无可挽回地和他相似。” 她就是性情轻狂,喜怒无常,以旁人的恼怒为乐,即使她知道这不大好,却也违背不了她的心。 “我要杀了檀问枢。”她平淡得如同陈述一个事实,“如他所愿,他一手栽培的弟子也会如他杀了他师尊一样,将他杀死。” 这世世代代循环往复,一成不变。 她再也不去妄想成为仙修了。 现实如此冰冷,而她放下奢望,甘愿坠入冰窟。 他再也拉不住她了。 南溟上,风浪萧萧,曲砚浓忽而一怔,低下头,望见灵识戒里伸出漆黑的魔气触手,在她掌心细细写下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