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谈无欲洗漱后道：“拂雪，吾体力已略有恢复，往后日常吾自己来罢。”

拂雪道：“好啊。”

她又笑：“吾今日给你做两套衣衫罢，总不能一直穿着师父的衣衫满山晃荡，从新开始嘛。”

谈无欲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他身形清瘦，身量又较号昆仑高一些，的确不甚合身，只是这几日情绪不佳，未曾注意到，若是在往常，他一定早跳起来了。

也好，换一身衣衫，换一个面貌，亦换一种心态罢。

他说：“可以做黑色的么？”

拂雪问：“为什么要选黑色呢？”

谈无欲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拂雪轻轻一笑：“可是你今天新生。”

谈无欲被噎了一下：“那你说吾该穿什么色。”

他神思一转：“或者说，有什么色可以选。”

拂雪冲他一笑：“被你看破了，的确没有那么多可选，只有白色和金色啦。”

谈无欲叹口气：“那选白色罢。”

拂雪点点头：“先用早餐，再给你量尺。”

出了门，号昆仑正坐在树下冥想。

看见谈无欲，蔚然一笑：“今日和昨日，精气神大有不同。”

谈无欲走下台阶，长长吐出一口气：“虽偶有迷茫，心境却已平和。”

拂雪端了早餐过来：“师父，你今日有何安排？”

号昆仑的回答丝毫没有世外高人的包袱：“发呆。”

拂雪点点头：“那你带谈无欲一块转转昆仑山嘛，每天闷在屋里吾怕他长蘑菇。”

她又想起了什么：“顺便去看看后山的菜长得如何了，到时候给林主送些过去。”

号昆仑道：“你呢？”

拂雪呶呶嘴，道：“吾要给他做衣衫呢。”

号昆仑笑：“哈哈，也好，这昆仑山若是没有拂雪，便是没有了灵魂。”

拂雪言笑晏晏：“家务小精灵的灵魂么。”

号昆仑和拂雪之间松弛的气氛，是谈无欲从未感受过的，那是一种亲人之间才会有的舒展自在。

谈无欲道：“有劳拂雪，这两日多有烦扰。”

拂雪笑：“无事，待你身体再恢复些，你也需分配活儿的。”

号昆仑摸摸胡须，笑呵呵道：“昆仑山不养闲人。”

谈无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吃惊，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一样，但是他还是很难控制自己：“莫非前辈也需劳作？”

号昆仑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吾一会儿带你去看看后山的菜地。”

那一瞬间，谈无欲感觉自己好像来错了地方，可他目之所及，又明明白白告诉他：这里的确是昆仑山。

对于号昆仑所种的菜地，说不好奇也不可能，于是道：“谈无欲十分期待。”

拂雪笑：“那先用早餐罢。”

对于谈无欲而言，他一生之中鲜少会有感受到紧张的时候。

但是拂雪量尺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不敢呼吸的感觉，他想大约是太久没有做新衣了吧。

拂雪感受到他的局促，哭笑不得：“哎呀，谈无欲，吾只是给你量尺，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不然衣服做小了可怎么好。”

谈无欲绷着脸，没法说话，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好意思。

当谈无欲开始拘束的时候，气氛突然就诡异了起来，原本拂雪还是很自然的，后面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耳朵悄悄红了，突然就不敢直视他了。

量完尺，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拂雪摆摆手：“好了，你们去吧。”

谈无欲低声道：“多谢。”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谈无欲望着重重远山，山风吹拂，拂动他的衣摆，顿觉神清气爽，似乎所有的郁气都找到了出口。

号昆仑亦望着远山，对谈无欲道：“吾亦是少年成名，年少轻狂时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能改变世间一切，后来意识到，人之力量十分微小，于是陷入迷茫，看不清自己究竟所求为何。”

谈无欲道：“前辈是如何走出来的？”

号昆仑道：“人力有时而穷，无论是如何再强大的力量，终究有用尽的一天，但自然存在的力量却是生生不息，这世上地形环境的形成也是被自然的变动而改变。”

他盘腿坐下：“心绪不明之时，不妨暂时放开，坐下来，听风看山，静下来，以静生柔，以柔蕴气，蕴自然之气便可蕴自然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