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蔡美珠一愣。 阿宽接着道,似是花足了绝大的力气:“岳心生蕊蕊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抢救过后在医院躺了四天才醒过来。” 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就好像当初她发病时,一点空气都要吸不进肺里,“如果当初她没熬过来,是不是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她了?而且很可能,我还在怨她。” 蔡美珠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因为他好似在跟她对话,又好似只是自顾自地说出了几句话。更何况,她已经完全明白,关于岳心的问题,只有岳心本人的回答才会令他信服。 接到电话时,岳心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她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把自己昏迷过的事告诉了阿宽。确实是从那之后,她开始怨他,所有孕期之中承受的压力在那一刻全部被加注到了他身上。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她的怒火与失望就会一点点消失,而当那封信重启,当字里行间满溢的期盼与喜悦带她重新找回了当初爱他的感觉,两两相抵,她真正原谅了他。 “让他写信吧,美珠姨,蕊蕊想他了。”她陡然落泪的失态已经引来侧目,还好电话那头并不能看见她的神情,而长途的信号也能遮掩部分语音中的不寻常。 给女儿的信写完一页又一页,给岳心的信也堆积了一封又一封。前者每回都及时发出,后者却始终藏在他的抽屉里。正如那封开了口却不敢看的信一样,阿宽总有着担心。 岳心的回信每每不长,可是里头会寄些特别的东西,或是岳蕊信笔涂鸦的一张画,或是岳蕊练习书写的数字,又或者,是她为女儿画的一张画像。所有的“附件”都被阿宽整齐地收在抽屉之中,而所有的“只言片语”,则被他夹在笔记本里反复翻阅。它们就像一剂剂安神药,安稳了跳动的烛火,也终于使黑夜出现应有的风声与海浪声。 孩子们的事确实应该由他们自己处理。蔡美珠看着阿宽背包上班的背影,总算落下了心里的大石。她经过这次才明白这个道理,但决计不再插手前,她还是想为儿子再做一件事。 县里,邮局人员看着面前标写着同一地址的十几封信咋舌不已,但仍是耐心地为眼前这位大字不识略显拘谨的中年妇女办理了相关手续,帮助她将一封封信投入到邮袋之中。 “同志,这些信都会安全送到的吧?”蔡美珠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笑,觉得眼前人的用词着实有些特别。他向她点头,肯定道:“大婶,您放心,这些信不仅会‘安全’送到,而且还会准时抵达,您就在家里等着回信吧!” 准不准时的倒不那么重要,只要能准确把信送到岳心手上,蔡美珠就已经心满意足。她这个年纪的人,如今越来越喜欢听一些好兆头的话,听到邮局的小伙子说会有回信,她禁不住就要高兴起来。 不过这高兴的话却是被她憋在了心里,一直到晚上阿宽回家,在饭桌上,蔡美珠才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你的信我都寄给岳心了,邮局的人说保证送到。” 阿宽瞬时站起,但他站起之后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追回吗?只怕那些信件下午就已经随车发出了。质问母亲吗?他心里清楚,她只是帮他做了自己做的事。 看着儿子一言不发地再坐下,蔡美珠明白他已经想明了关键。她笑着,往阿宽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自个儿再吃了两大口米饭,等他回了神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写信?其实不是我要求的,也不是蕊蕊想要的,而是岳心开的口。” 阿宽刚执起的筷子猛然停住,蔡美珠于是催促他:“傻愣着干嘛?快吃!边吃边说!” 她把之前打电话的内容再说了一遍,本该令人高兴的话题之下,阿宽却还是愣愣。蔡美珠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把那些男人闹不懂的女人心思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臭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岳心要是不原谅你,她能出这么个主意?就算真是蕊蕊想你,要是她不愿意搭理你,何必每封信都回?叫那位童先生代笔不行?退一万步讲,叫她妈妈代笔不行?” “可是,”阿宽仍旧有些不确定,“可是,她看起来对我还是很冷淡。” 蔡美珠只想去戳阿宽的头,“我和你爸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儿子?你以前追她的时候她不就是这样?你闭门羹还吃得少了?每回都是你死皮赖脸贴上去,还当我不知道!” 阿宽突然听出了关键:“你的意思是,岳心要我重新追她?” 蔡美珠哼了一声:“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又没人说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与其天天想着那段倒退不回的过去,不如另辟一条新路,重新把她给追回来。你当初追了她多久,现在再追同样长的时间,如果不够,就把那几年的空白也算进去。她给你的信隔了这么多年都能送到,你给她的信,那么多封,我就不信一封都不能令她动容。这一批的不行,你就再写一批,日日写日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