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壹
无。 主仆细细妆扮过,富察皇后才咳两声,清清嗓子,扶着影青的手从内室出来。 翠青会意,打帘儿请各位嫔御贵主进屋。娴妃打头进来,进屋就捏着嗓子,小百灵一样说:“皇后娘娘叫我们好等!可大安了?” 皇后坐着不吭声,等人都站齐整,才说:“难得,娴妃还知道我是皇后。” 娴妃没想到皇后还有这么驳她脸的时候,不禁意外抬头看一眼皇后,见她正低着头,细细摆布衣裳的褶儿,头上妆着一支金灿灿的金簪,她立马跪下请罪:“主子娘娘恕罪!奴婢失言。” 皇后随着皇帝崇尚节俭,通身上下除了人金贵,衣服首饰样样普通,吃穿用还不及她们。今儿娴妃没瞧仔细,撞着戴金的皇后。但凡戴金,皇后是要拿皇后的架儿,摆皇后的谱儿的。 底下的嫔妃面面相觑,彦儿和福梅更诧异,她们来的日子短,皇后见得少,只几次,皇后都温吞随和,不爱说话,只立在太后身边,照料得似是很周到。倒是娴妃,爱说话,爱掐尖儿,偶然抢白皇后,皇后收住话头不说,由着娴妃占上风。今儿怪哉,是到了皇后的地界儿罢! 彦儿和福梅相熟,两人相视一眼,都垂下头继续听。“这儿不用你伺候,去吧。”皇后仍旧没抬头,闲闲说一句,再抬头照旧温吞,淡淡的,对着翠青一点头,翠青会意打帘儿。 娴妃磕过头,并不敢使性子,只能灰头土脸出来,走到日头底下才想:皇后转了性?竟然两句话寻个错处直接撵人出来。听说皇后还撵主子爷,她们都不信,这么看,竟有几分真。 就皇后那个软性子,这么撵人出来,她不想想日后如何相见?天长日久,等到太后老佛爷跟前,娴妃找着愿意给她撑腰的人,多抢白皇后两回,她吃得消?那么个“不倒翁”,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过三个过儿的,娴妃多说两句让她多心的话,看不把皇后的愁肠打个死结。 想通了,娴妃故意在皇后门前跺跺脚,甩着帕子咕哝:“谁怕!” “放肆!” 娴妃被这声低沉的雷霆之言惊地腿软,一下跪在地上,才看旁边一丈远的暗影里,乾隆皇帝正襟危坐。她刚刚跺脚甩帕子的小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谁怕?你怕!皇后,你的主子,你该气儿都不敢喘,小心说话伺候,还容你跺脚!”乾隆铁青着脸,对着万应一扭,万应马上指挥小太监上去扒掉娴妃的花盆底儿鞋。看乾隆还不点头,小宫女又去摘娴妃钗环,乾隆才说,“去,给太后老佛爷磕个头。”之后便不耐烦对着她,对万应说,“送回京。” 里头富察皇后听见动静,扶着影青的手出来,淡淡怨他似的唤一声:“主子爷。”怨归怨,也不给娴妃求情,只管瞅着乾隆笑。她明白,这是他嫌她装妒妇装得不够狠辣,他也万万没想到,她们当真欺负皇后,只得自己出手。 皇帝从跪在地上的娴妃身边绕过,两步迈到皇后面前,还没开口,皇后先趴在他耳上说:“我还没施展,主子先来这么一手。里头听得明明白白,个个吓得鹌鹑一样,大约主子进去都缩着头不敢吭声,哪还有我施展的地步?” “朕替你急。”他牵起她的手,也跟她咬耳朵,“你受委屈,朕的脸面……”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皇后手被他攥着,又抬头看他,才有点明白,好歹她也是他宠的人,又是正妻,就这么被妾室欺负了,不光妾室不把妻放在眼里,把夫的脸也丢尽了,他的宠原来这么虚,毫无裨益。 皇后却想,这不就是他一直给的体面,当着众美人的面儿搂她下便算天大的热络,这会儿又说她没拿足皇后的架儿。冷面君主当真不知道自己凉薄。不过,他来都来了,她由着他牵着手,几步走过众人,两人在榻上坐定,他仍拉紧她的手。“累么?靠朕的肩。” 肯定累,他禁不住脸一红,昨夜是什么光景,她咳得喘不上气,还勉力地抱着他,稀软如一滩泥。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会儿怕重一会儿怕轻,深一脚浅一脚地哆嗦,最后还抱着她,心爱地把她额上的头发拨开,胡乱在她脸上印吻,说:“再生一个,今儿也别荒废。” 累透了。她果然靠在他肩上,心想,他转了性儿?这是什么恩爱戏码儿,专门演给她们瞧?都是多少年的老人儿了,哪儿唬得住。要唬,也就唬唬彦儿和福梅。可是这俩剔透人儿,过不三个月就露馅儿…… “我身子不好,你们别拘着,都坐,随便说说。我们,很爱听。”说到“我们”,富察皇后朝皇帝扭扭脸儿,唇风就喷在他脸上,他牵着她的手紧一紧。她突然就信了,之前一直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现在她摆到”信”那一边儿。或是她终于选择“信”。这肩又宽又稳,手热,靠着如沐春风,实在,安心。 有一日算一日,有一时算一时。哄一个算一个。若能把自己哄住,她愿意住在虚境里不出来,那个虚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