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来,可不是大喜。” 皇后听着刺耳,可她温厚惯了,总是柔软和顺,要发作反而不得法儿,只得笑笑,思量娴妃必不想与人同住,说:“娴妃这么高兴,指在你舱里住,可好?” 那拉氏早乖巧去太后身边捧茶,细长眼睛里眼光一闪,马上遮掩了,说:“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可惜安排迟了,万岁爷已经指了书房旁的两间舱室,估计是嫌咱们这样的老天拔地的……” 那拉氏说着手也慢了,颤颤巍巍把茶送到太后跟前,太后接了茶盏,又拍了一把那双手,说:“就你跟个雀儿似的,一早来叽叽喳喳。” “我呀,大约是个喜鹊儿托生的吧,专门来给老佛爷和娘娘报喜。”那拉氏就势再讨个太后的欢喜。 果真太后啜口茶,又被她逗得“噗”一下,用帕子掩着口说:“就爱听娴妃说话,这声儿也好听,这言语也机巧。” 富察皇后听着,心想,可不是,旁人听着拿腔拿调地聒噪,指不定主子听着就是嘤嘤燕呢,多欢喜受用。再加上捧哏逗哏从来没有掉地上的,那拉氏不得宠谁得宠? 一早起来桩桩件件都不顺心,可是又无处发作,刚想别个苗头没赢,再来一回合她精神头不济。皇后只能由着那拉氏逗太后,自己在旁边默默垂头默着。 又过一会儿,太后身边的槿姑姑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屋子里的人都住了声儿,只敢偷眼看太后,见太后扁着嘴儿,默了默,说:“叫来给皇后和娴妃行礼。总之别带进宫,外头爱住哪儿住哪儿。” 槿姑姑出去,太后对皇后和娴妃说:“那两个金川的女子,皇帝封了贵人,叫她们先来给咱们磕头,别的,等回去再说。” 富察皇后脸上掠过一个似有似无“原来如此”的笑,怪不得主子爷这辰光还没来,原来忙着封贵人,而且一下两个。怕他一人领着两个丽人过来不好看,让她们先来磕头,真是他! 这笑隐没了,她心里叹口气,垂着头应“是”,尊老从夫,她从嫁进宫就没二话。 昨夜,乾隆没来,是为着这两个金川女子?她像是才腾出心思来捋这条线,念头只冒了个芽,就刺得她心上火辣辣的,她忙收住心,不敢继续往下想。 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示意那两名金川来的女子起身,只要她婆母、夫君顺心。她不高兴?她自己都没空顾到自己不高兴。 直到乾隆进来。 富察皇后倾耳听着外头的脚步,他走路干脆,小太监脚步细碎,像主调里掺着绵绵的附和,她等他等惯了,对他的脚步声也熟稔,只一耳朵,就辨出他来了。 一步,一步,一步…… 舱门的棉帘“唿”一掀,投进来一片日头照在水上的金光,他低头进来,再一抬脸,露出一张冠玉样的冷峻面孔。 整个舱瞬间亮堂起来! 富察皇后在他俯仰间轻瞥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睛,细眉细眼,弯弯的像新月,眼中如点漆的一墨,把周围的光都吸走了。 脸上面无表情,可又不是严肃,是他自在地卸了表情,也不着情绪。若论他的用力处,大约使着一丝儿力,撑起眼皮,把一屋子人收在眼底…… 可是周围的人都严阵以待。 小太监万应绷着脸打帘,不敢高一点低一分,生怕主子爷起了狷介劲儿,拿他开刀。虽说主子爷昨夜高兴,可是他的脾性,就算他伺候常的,也摸不透。 太后脸上的笑起皱儿了,坐着稳如泰山的,见到乾隆前来,腿上的衣裳滚边也有点颤,绷着力,一起,就能把行礼的皇帝扶住。老佛爷刚还气壮如牛不许他把金川丽人带进宫,到眼么前就泄了气,虽说是儿子的亲娘,可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乾隆敬她,她是太后老佛爷,他不敬,她就是个“老不休”。长辈?圣|祖爷和大行皇帝才是他真真儿的长辈,真到眼前,她反而不敢拿老佛爷的架儿了。 娴妃那拉氏低着脸攒着媚眼儿,只等跟主子爷眼神一接,她就能连珠炮儿一样射出去,把她对他的爱慕一股脑表一番,任是石头也要被她的殷勤磕个满头鸡蛋糊糊。 只有富察皇后。她平常地望他一眼,十五岁洞房,跟了他二十几年,俩人熟悉地像左手摸右手,他最不一样就是手心儿热,她每回把冷指头尖儿伸进他手里都能蘸回一点儿热乎气儿。 他给她挠了手心儿,也不得不在不着表情的脸上弯出一个淡淡的笑。稍纵即逝,可是屡试不爽。 富察皇后本来只是平常地一望,不期然…… (晋江文学城独家正版恪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