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
“姑娘可算是出来了……其实是旧主家出了事,奴婢深知自己僭越,但看到纪家大娘子那样伤心,奴婢实在是不忍。”藏锋说得很小心翼翼,“姑娘要不要听一听?” “你且说。” “是纪小公子出了事,七天前,纪小公子喝得半醉回家,正巧碰上大娘子,大娘子看到他那样不心疼自己的身体,不免责骂了几句,结果纪小公子性子上来回了嘴,大娘子气急,打了他一耳光,纪小公子就离了家,到现在还没回去。” 姜琬沉默了好一会儿。 自从纪家出事,纪容尘和纪容川就都不再来凛山书院,而青州城里受牵连的人家也不少,使得不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沉静下去,以至于往日的欢声笑语再听不见,这让姜琬心情也很不好。 想想这样的境况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纪家突遭大变,又怎么可能人人如旧,一句口角也不发生。 “大公子呢?大公子总该出来管一管。” “大公子如今拼着一口气要在读书一途上出人头地,为整个纪家雪耻,大娘子本就不让他管事,何况……他有心去找人,被大娘子硬生生拦了回去,说这个小儿子往后就当没有,除非她死,否则谁也不准去找,大公子孝顺,实在难以两全。” “看来是话赶话吵得厉害,现在谁也不给谁台阶。” 藏锋应了声“是”,不再说话。 这件事究竟管不管,全凭姜琬一念之间,藏锋进退有度,这是她的好处。 而此刻,姜璎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掀起帘子,不耐烦地道:“琬丫头你怎么这么磨蹭?到底还回不回家?” 姜琬抬头笑了笑,终是定下心来,“姐姐先走吧。” 姜璎狐疑,“你又要去做什么?” “听藏锋说,阿爹留下的一间铺子有人闹事,我得去看看。” “啧。”姜璎把帘子重重放下,不加遮掩的嫌弃传出来,“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掌柜吗?身为贵女却愿意自降身份掺和这种俗事,珠丫头,你可别学她!” 姜琬不在意,开口吩咐今日陪着来的梨雪,“再去赁一辆马车。” “姑娘这是决定去寻纪小公子了?” “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屡次为我出头,我没道理袖手旁观。” 藏锋在一旁悄然松了口气。 姜琬肯管就好,有这样神思清明的姑娘在,一定能把小公子拉出泥潭。 坐上马车,姜琬直接问该去哪找,藏锋说:“小公子不知怎么,现如今比之前胡闹了许多,听讲都是宿醉而归,要不然姑娘先去望山瞧瞧,小公子从前最爱在那里饮酒。” 姜琬想了想,却说:“他是极骄傲的人,去望山会碰见旧友,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藏锋,你同车夫说一声,就捡青州城的小酒馆一个一个寻过去,总能寻到的。” * 纪容川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纪家的家产虽然被抄没,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个人偷偷摸摸留下的体己,也够这辈子吃喝不愁。 可是他太痛苦了。 每次闭眼,他就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身陷囹圄,还不知道过得是何种日子,想起自己没用,靠着家里渡过了那么些混账日子,眼下不知出路在哪,也不知如何把家人从这水深火热的痛苦中拉出来。 喝起酒来就会好受一些,仿佛又能回到过去放歌纵酒的轻狂日子。 一杯杯酒下肚,他眼前的光景越来越模糊,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瞧见外面天亮了,天又黑了。 百舟中间似乎劝了什么,又拉着他去洗漱,他混没有意识,就顺着百舟,可是三四日后忽然想起来自己再用不起这样的随从,便将他喝骂走。 百舟一开始还不肯,架不住纪容川骂得难听,一个好好的男儿最后竟是抹着眼睛离去的。 也好,也好,纪家失势,留下只会被拖累,百舟百山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在侯府见识了那么多,也学了拳脚功夫,出去后不愁谋不了生。 纪容川将酒满上,一饮而尽。 天色渐渐暗淡,外面起了寒津津的风,落叶被悄无声息地席卷到每个角落,纪容川一杯烧酒入肚,没注意外面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 那妇人正是姜絮,她从街上回家,路过小酒肆,想着给夫君打一壶酒,没想到才一进去就瞧见一个迷迷瞪瞪的年轻人坐在那里,再定睛一看,不是纪家小郎君是谁? 当然,姜絮先是被惊了一惊,因着比起先前那个意气风发、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骄傲得用下巴看人的小郎君,现在的纪容川潦倒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