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花
那是三个姑娘们头一次见到筱悠哭得如此崩溃,眼泪决堤,双颊被“洪水”泡得通红。在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小队队长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不管遇到什么都要迅速调整情绪,永远保持稳重冷静的姿态去统领全局,长久的习惯让她们差点忘了自己的队长同她们一样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十五岁女孩。 在莉丝的提议下,她们步行到邻村,找来了一辆马车,一路驶出了蜿蜒的山丘,在闹市的一角找到了一个干净的旅舍住了下来。任扬随她们一起上了车,坐在车夫旁边,盯着他,以防他将马赶到别的地方去。 一个村子瞬息消亡的事很快就引起了轰动,当地的世俗管理部门找上门来调查。考虑到筱悠的状态,作为唯二见证人的任扬主动去交涉,靠着滴水不漏的口才打消了管理官对他们的怀疑。后者只能哀叹世事无常,唯一在这件事里受益的是那些以讲述故事为生的人,他们将悲剧编成歌儿,在三五琴弦里弹拨着,歌声凄厉叫人心碎,赚了眼泪,也赚了一枚枚扔进琴匣的铜板。 如果可以,任扬真的不想和管理区域的大人物们打太多交道。那些人身边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实力强悍的星灵子,目光一扫,就能破解小毛贼的谎言。任扬虽自认伪装骗术了得,但天长地久,难保自己不会露出端倪。他很清楚,自己说到底是一个黑户,行走江湖所用的身份换了又换,没有一个是真的。流传于市井的传奇小说抹去逃亡生活的伶仃和窘迫,涂上一层厚厚的浪漫瑰丽的保护膜,吸引心智未全的娃娃们投身于虚假的繁华。 任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自己的这段逃亡生涯。苦味是有的。他不仅要躲着白的,还要躲着黑的,在少年人最爱出风头的年纪,他要尽可能避免自己引人注目。可若是问他后悔吗?不说完全没有,可不后悔永远是占大多数。他的养父给予了他一段割裂的人生开端,在将星灵子秉承的道德感灌给他们的同时,又命他们以非道德的手段去行事,知行的不统一时不时让他在夜里惊醒。 终于在十二岁那年,他逃走了,如今已三年有余。 即便他不用再整日等待任务的到来,即使他能无所顾忌地填报肚皮,可夜深人静之时,他还是会觉得内心空虚得紧。 风是没有行迹,抓不住,摸不着,然而,当其咕噜噜地钻进某个人心里,填满整个心房时,却能比任何有形之物更让人感到充实温暖。 等任扬反应过来,他已站在了筱悠的房门前,站在了清风的居所,多洛莉丝从里面打开门,差点一头撞上他。 [她还是提不起精神。] 莉丝比划着。 [能拜托你去试试吗?] “我?” 尽管任扬很期待这个请求降临,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激动情绪,尽量表现出疑惑的样子。 [因为你是唯一的见证者。] 莉丝说完理由后,反手把房门推得更开了些,这样任扬不用进屋也能看到筱悠的状况。深陷负面情绪的星灵子倚着窗边,双眼空洞,提不起任何精神,双肩无力下垂。任扬从未见到过筱悠这般颓然的姿态,至少在他们之间短暂的记忆里没有,舞者的身姿尤为挺拔,无论走到哪都是昂首挺胸,光从气势上便压人一头。 事情做到这里,莉丝也不多久留,闪到一边,把空间完全交给悠、扬二人,顺便把前来送药的沐家双子拦在了走廊上,等任扬进去后,还帮着掩了下门。 在门板与门框的距离缩小为一条缝之前,任扬看到了莉丝眼角的。 她应该是难过的。作为队友,她们从小便在一起长大,亲密无间,风风雨雨,苦乐伤悲都共同走过,从五岁至今的人生处处都有彼此的身影。唯独这一次,她没能参与进来,永远地在一段波澜壮阔的时光里缺席了。哪怕时间一长,这件事带来的哀色渐渐淡去,她们完全恢复为彼此无法替代的存在,那段缺失了的终究是属于另一个人了。 莉丝和双子衣不解带地陪伴了躲进被窝里无语泪流的筱悠整整两天,期间未见分毫起色的事实未免让她们感到沮丧非常。尤其是莉丝,她是一个无法说话的人,只能用文字来与人交流,然而,对于在被子底下流泪的人来说,耳朵能辨清安慰的话语已是勉强,哪能要去求她分得出多余的精力去辨认写出来的字呢。莉丝在走廊拐角偷偷抹泪,一想到自己不能替挚友多分担一些,惆怅就胀得她的心房又苦又涩。 “这性子,跟老奇有得一拼啊。” 掩上门前,不知怎的,任扬通过莉丝想到了自己的老友。 门后的空气在任扬进屋的刹那凝固了。 听到声响的筱悠怔怔地回头,见到来人,眸中的空洞总算有了些许浮光。任扬凝视着筱悠的双眸,突然低下头,局促不安,明明来之前是那么期待。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外头的车水马龙清晰地传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