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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丧:伤心桥下春波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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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娘是这个小楼中说一不二的角色,但素日里是很少骂母亲的,也不知道,今日母亲究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我们两个屏着气,站在窗前,将鼻子贴在玻璃上,瞧见里头暗沉沉的,床上铺着一堆雪青色的鲜亮缎子,端娘一抖落,原来是两件斗篷。里面都是丝绵加灰鼠毛皮,极厚。

又过了片刻,端娘瞧见了我们,拉着我们进去,洗了脸,换过衣裳,让我们下去拜见舅爷。

这时候楼下的氛围却又变了。舅舅看起来比父亲略微年轻,腼腆秀雅,只是眉宇间忧心忡忡地,沉默在那里;父亲呢,也不说话。

屋子里的家具、地砖、茶水,连带着人,好似一同给冻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中似的,全都不会动了,只觉得冷冷的水,滴滴答答的融化下来。

我们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低低的声音问了好。端娘嗔怪我们礼数不周,何止我们礼数不周,父亲的礼数更是大大的不周。

母亲近几年,一年中总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缠绵病榻,这次最久,算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余了。即便坐着不能起来,她也是要叫端娘帮着梳好头发,涂好香粉胭脂,穿好衣裳,倚着枕头,因此总是看着精神还好。

每日里,我们只是打个照面,母亲不要我们久坐,担心过了病气给我和小璨。

父亲自从回来,便整日不出门,连书房也不去了。一天天只在家中坐着,坐在母亲床前。婢女端了汤药进来,他先要尝尝;婢女端了洗脸水进来,他也要试一试温热。这些东西一向都是端娘检验过的,他竟然连端娘也不信了。

“如琢,你出去走走吧,去母亲那里看看,院子里开了好盛的紫藤花。”母亲催父亲出门去,去看她自己也没看到的紫藤花,

“姑爷,去歇息吧,莫要坐的乏了。”端娘这样说。

末了,父亲才略略出去,在楼下站了一站,过不久,又上楼去了。想来,只是为了不弗母亲的意思,令她加倍煎熬劳心。

忽然一日,母亲唤我们进去,令端娘开箱子。

小璨尚且引颈观望,我只是老实坐着。虽然已经一两个月没有再同母亲一起坐在堂前管家,然而见了无数次母亲开箱子,那里头的东西和我已经熟稔了,心知只是些家常衣服、器具罢了。

母亲没有说话,端娘拿出一个描金楠木盒子来。

打开来,里头却不是钗环首饰,只是几张纸。

母亲又让端娘分给我和小璨。

我端详着那上面的字迹和印鉴,已经明白那是嘉兴某处的田庄:很小,产出也薄,一年不过几担谷米。想来这便是母亲值钱的嫁妆了。

母亲没说什么,隔着鲜亮的脂粉,看着气色也还好,只是有些没有力气的样子。端娘倒是一再叮嘱我们务要收好。

我们顺从地出去,又听见母亲说:还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好,那一等做官人家,调和鼎鼐、燮理阴阳,却不知道哪一刻就要身死名裂,连子女都不得自由。

我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感觉。

第二日,方才走过楼梯转角,就瞧见父亲跌坐在拔步床的门槛上,不顾仪容地放声大哭,口里叫着双鸾,涕泪横出,十分狼狈。

我也哭了,因为我看见母亲不再能应答他。

祖母赶来了,上了楼,立在栏杆处,父亲却没有看见她。我以为祖母要斥责父亲,斥责他如此不成体统。可她却又没有,只是把我和小灿揽在怀里,带着我们走了。

这一晚我们是睡在祖母那里的,云娇姐姐给我们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裳,比端娘要轻柔许多,耐心许多。

第三日,一早醒来,园子里好似下雪了一般,一片素白的,水榭上飘着长长的灵幡。

云娇姐姐给我们穿戴了孝衣,送我们回家去。

一进门,我哭了,端娘也哭了。

小璨问:“阿娘去哪了?”

端娘擦了擦眼泪,说:“归家去了”。

“几时回来?”

端娘没有搭话,忽地扑在门边,泪下如雨,肝肠寸断。

小璨却不哭,径直往母亲睡觉的屋子里走去,唤着阿娘。

屋子里,满头满眼的白色,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我站在母亲的屋子门口,外头的晚桃杏开了。刚下了雨,零零落落的,到处湿漉漉的,遮天的白色里,一地残红。

端娘洗了脸,回了回神,睁着肿眼睛告诉我们:别生事端,此刻没人顾得上我们。又让我看好小璨,就出门去了。

我知道,身后事,意味着还有无尽的事情要做,无数的人要招待,无尽的账目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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