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洛
的土地又被重新拾起,田里出现了农作物,一户户人家也错落有致地排在小河边。有农人在割草,有妇人在织布,有小孩在放牧,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就是这生活方式让他有些不喜。 其实他已经不陌生了。襄州的谷城、邓城、南漳、义清四县,就是邵树德掺过来的沙子,一堆关中民人、河陇羌种,且牧且耕。即便因为那边水网密布,环境潮湿,很多羊得了腐蹄病,他们依然不改初衷。 对邵树德何其愚忠,这些人又何等愚昧! 曾经的谷城令敬道,本为襄镇官员,被折宗本所俘后,死心塌地投靠,成其党羽。整个谷城县上下,七千多户、近四万口,何等富庶,结果不纳贡赋,不献兵员,形同国中之国、镇中之镇。 偏偏这种人还动不了。折宗本就是他的靠山,往更深处想,邵树德或许才是真靠山。不想撕破脸的话,还真就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敬道此贼,在折从古转任黄州刺史之后,竟然至穰县上任,当了邓州刺史。但新来的谷城令任振更不好惹,他是邵树德的元从老人、天平军节度使任遇吉之子,同样动不得。 许是见襄阳这边步步退让,邵树德已经丝毫不加掩饰,在谷城、邓城之外,又往南漳、义清二县移民,并派驻官员,操练乡勇。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实是过分! “家兄本以为邵树德要都长安,盘踞于关西老巢,如今看来,却是失算了。”赵匡明叹道:“既都于洛阳,想必不会放过河内、南阳、襄阳,唉。” 幕僚也无语。 不过他更看得开一些,只听他说道:“留后,洛阳有传闻,正月过后,满朝文武都要被迁来。天子居于紫薇城勤政殿,百官于皇城办公。此事一毕,夏王就要行那禅让故事了。都于洛阳,板上钉钉,此无疑也。南阳、襄阳为洛阳南边屏障,断然不会放过的。襄州七县,已有四县为其所控,咱们再拿着也没甚意思了。不如退让一步,拿襄、郢、复三州卖个好价钱,赵氏便安心主政江陵,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是……”赵匡明犹豫了一下,道:“这样一来,我去哪呢?” 意思很明了,兄长赵匡凝肯定要当荆南节度使的,那么自己呢? “总有地方的。”幕僚说道:“灭了雷满和西门道昭,还愁没地盘吗?” 赵匡明脸色不是很好,但又无可奈何。 前方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赵匡明神色一顿,转头望去,却见数名髡发契丹人正赶着羊群横穿驿道。 幕僚也出神地看了过去。 夏军在草原上大破契丹的消息已经陆陆续续传到了襄阳,这些契丹牧人应该是被俘获的生口了。 “唉。”两人齐齐叹了声气。 村落之中升起了鸟鸟炊烟。民人们劳累了一天,已经准备吃完晚饭了。 一些人从他们身旁路过,看那身板、眼神,绝不似普通田舍夫那么畏畏缩缩,一看就是武人家庭出身。 赵匡明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契丹牧人。这些新迁来的百姓,此时看着温顺,可一旦动员起来,就是拿着刀枪的土团乡夫,气势汹汹直下襄阳。 邵树德,早就为此做好准备了。他拿襄阳的决心不容置疑,赵匡明的内心之中升起了一个明悟。 “听闻邵树德弄了个‘夏王赏’,第二届赏赐便给了一农妇,就因为造出了毛纺机。”赵匡明突然说道:“而他在洛阳又带头穿毛衣,引得他人竞相效彷,几成风潮。羊毛这东西,到处都是,若真能御寒……” “留后,陶渊明有诗云‘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褐便是毛布,这是能御寒的。夏军各支部伍,现在陆续配发毛衣御寒,军士们没闹,显然是有用的。”幕僚说道:“夏王此举,倒是造福天下百姓了。” 造福百姓,民心所向。赵匡明自动推导出了幕僚的后半句话,这让他的心情更不好。 邵树德便是这样,用大势压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大仗,没有什么千钧一发、死中求活的境遇,一切仿佛水到渠成,理应如此。 所有敌人在他面前,剩下的就只是苟延残喘、拖延死期,没有一人能够翻盘。被打掉的还都是内部团结、蓬勃向上、积极进取的敌对集团,这可比打或暮气沉沉,或天怒人怨,或草台班子的势力要难多了。 “走吧,不看了!”赵匡明赌气般地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幕僚摇头失笑,他又下意识看了眼村落。 脏兮兮的羊儿被放出了圈,奔向铡好的干草。 田里的越冬小麦已经出了苗,绿油油的。 田舍夫们靠在篱笆墙上,手里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谈笑。 小孩与大黄狗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