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哗乱
射出,贼人毙命。方出镇汴州,内外交困。军馈不继,野蔬充膳,毫无怨言。又持剑护我床前,令我得以安寝。呜呼哀哉,昔年曾与吾儿戏言身后之意,不想今朝都到眼前来……” 朱全忠这番倾情表演,让帐中诸人叹息不已。许多人对自己方才起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有些惭愧,琢磨着应该收下世子的遗体,一起带回汴州安葬。 而就在这时,营中的喧哗声更大了,远处隐隐有战鼓声传来。 朱全忠一惊,顾不得擦眼泪,踉跄行了几步,却见又有人回来禀报:“大王,夏贼攻营,开封、浚仪二县的土团乡夫鼓噪着要回家,拒绝增援寨墙,有人已经打开营门溃逃了。雄威军也有人跟着逃跑,虞候前去阻拦,为乱兵所杀。” “什么?!”发出惊讶之声的不是朱全忠,而是李思安。 听到这个消息,他甚至比朱全忠本人还难过。带的部队溃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整顿,竟然又溃散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完了,完了!李思安闭上眼睛,只觉一片灰暗。什么箭槊双绝,什么飞槊杀敌,没了兵,什么都不是,还不如方才让梁王斩了,一了百了。 “大王,事急矣!该严整军纪,不能让更多人动摇军心了。”敬翔急得小跑到朱全忠面前,拉着他的手,说道。 “走,出去看看。”朱全忠顾不得再表演,将所有亲兵都带在身边,举步出了大帐。 帐中将佐们不用多吩咐,此刻也纷纷离去,各回各帐,各司其职。 该安抚的安抚,该镇压的镇压,没有别的办法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军士们刚吃罢晚膳没多久,正在营中保养器械。骤然听到嘈杂混乱声,纷纷出营查看。军官本应该阻止他们的盲动,但这会军纪已经荡然无存,没人管了,整个大营一片混乱。 “梁王来了,各回各营,违令者斩!”亲兵拿刀鞘敲打着乱跑乱蹿的军士,大吼道。 但没有效果。 军士们很快搞清楚了情况,见军官也在彷徨犹豫,很多人呼朋唤友,偷偷跟着乱兵出营了。 敬翔、李振跟在朱全忠身后,看得心都凉了。 曾几何时,这可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军啊。梁王最重军纪,稍微干犯一点就要受罚,斩首以儆效尤是家常便饭。可这会怎么了?才过了不到八年啊,就成了这副德行,为什么? 不远处有军官出来整顿秩序。他们收拢了一部分人,令其披甲持械,前去关闭营门,镇压溃逃军士。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愿意出来维持秩序,可以说他们八年前那支强军的精神方面的残留。无奈溃逃军士越来越多,几乎成了雪崩之势,他们独木难支,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 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一群军士抽出步弓,朝乱跑乱撞的人群射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入你娘的,不敢与夏贼厮杀,尽朝自家兄弟招呼。弟兄们,砍了他们,不然谁都别想走!” “砍了他们,杀啊!” “杀了梁——敬翔、李振,就是这两个狗东西乱出主意,害得咱们这么惨。” “对!杀了敬翔、李振,将头颅献给夏王,或还有一番富贵。” “敬翔在哪?李振在哪?” “敬翔在哪?李振在哪?” 营中先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喊,进而越来越多的人齐声相喝,声浪越来越高。 大败之下,军士们人心惶惶,但他们暂时不敢朝梁军的缔造者朱全忠发难,也不便拿各级军官开刀,那就只能将敬翔、李振二人拖出来泄愤了。 敬、李二人听了脸色发白。 亲兵们团团围护在朱全忠身侧,不远处有人正拿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敬翔、李振,手已经慢慢划向腰间。 朱全忠脸色铁青。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敬翔、李振是他的心腹,向这二人发难,与向他发难没有多少区别。即便遂了武夫们的意,将敬、李二人交出去杀了,也于事无补。反倒会让自己威望大跌,进而被得寸进尺的军士冲过来,场面更加不堪。 “大王……”敬翔流出了眼泪。 他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梁王的大业而流。 “走!”朱全忠当机立断,拉着了敬翔的手,向后退去。 满大营之中,只有他的亲兵以及亲任指挥使的踏白都是可靠的,他得和他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