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落幕
大顺五年六月二十,庞师古登上了水师战舰。 河岸边泥泞无比,脚印交错纵横,显示了过去一段时日内,到底有多少人带着或惊慌、或愤怒、或不甘的心情从这里离去。 倾覆的车厢、破烂的瓦罐、碎裂的篷布、歪七倒八的桌案…… 无一不显示了撤退的匆忙。 营中燃起了冲天大火,费尽心力打造的器械付之一炬。 云梯车、填壕车、发烟车、行女墙、砲车等等,尽数在烈火中噼啪作响。 最外侧的一个营寨内,千余名汴军士卒大声喊杀,朝天放了一通箭,在营外列阵的夏军士卒也大声喊杀。 随后汴军撤退。 半个时辰后,夏军士卒翻开营门,放下壕桥,大群士卒涌了进去,将汴军遗留在此的五万斛粮豆运走。 又是无言的默契。 不过这只在双方实力对等,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想再造无谓伤亡的时候有效。。汴军何曾对时溥、朱家兄弟如何客气过,夏军又如何对待战败敌人的? 颇有点光荣投降的味道了——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就有过战败一方被允许携带旗帜、武器离开战场,让开位置,因为他们抵抗得太顽强了,进攻方如果彻底吃掉他们,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损失太多的老兵精锐,不值得。 庞师古最后看了一眼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的大营,他在这里指挥十万大军,奋战了两个月,最终灰溜溜退走。若说心里不失落,那是假的, 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正面野战,他们并不吃亏, 但最终还是败了。到底怎么败的, 一时千头万绪, 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只能是一笔糊涂账了,奈何。 南路大营撤空之前, 北路数万大军也已经退到了各个渡口,渡河前往郑州。 不过也有人留了下来。 武陟县南境之黄河北岸,汴军立了一座规制不小的营寨。不少夫子正在筑城, 曰板渚城,置板渚镇,对岸就是渡口板渚津。 板渚城位于沁水、河水之间,交通还是非常便利的, 且可沿沁水行军,直抵河内。 获嘉县南四十里的渡口亦筑一城,曰广河城,置广河镇。从此渡河可至郑州原武县,再往南六十里可至郑州理所管城县。 从西到东, 河阳三城、板渚镇、广河镇一字排开,算是汴军保留在黄河北岸的三个据点。 筑城动作很快,虽然不比盐州筑城这种传奇速度, 也比不上梁晋争霸时德胜城的筑造速度,但十几二十天足够了。后续再修缮、加固,便可撤了外围的营寨,据城固守。 可以预见,在接下来, 黄河沿线将是夏、汴双方争夺的要点,不知道又会上演多少血腥的大战。 庞师古撤走之时,邵树德正在河清县郊外巡视。 幸存的河渭蕃人已经转入和平状态, 全面落户分地, 这又是一堆工作要做。 河清之战, 前后历时近五个月,蕃人壮丁、土团乡夫损失一万三千人左右, 各部衙军损失九千余人, 全部战损在两万二千人出头。 抓获汴军俘虏逾一万一千, 杀敌两万八千人左右。经此一战, 汴军雄威、坚锐、亲骑等军皆有损伤, 再加上原本编入河阳衙军的部队,朱全忠大概损失了一万五千左右的衙军。 十四五万的大军,最后只回去了不到十一万,并且丢了孟、怀二州的大部分地区。盖寓说全忠用兵以来,此次丧师最重,并不是空话——李克用何曾一战歼灭过如此多的汴军? 都教练使朱叔宗送了一万新兵,目前还在路上,接下来各部还将努力补全编制,重新整训。 抓获的汴军俘虏,理论上来说将发往陇右镇诸州,更准确地说是鄯、廓、兰三州。 这几年陇右被抽调了太多的丁口,编户齐民工作进展缓慢,更何况除青唐地区外,河渭诸州蕃人人口来源日渐枯竭,还有过几次小规模的叛乱被镇压。 如果算上这批汴军俘虏(一人编一户),陇右十州三十二县将有98200余户,47万余口。除鄯、廓二州外,其余八州今后主要靠自然增长了,盖因蜀中移民的路子已断,关中移民数量也不是很多。 河州萧遘前阵子抱病上书,言可招诱洮、叠、宕三州羌人,部分编户齐民,部分送往河南厮杀,邵树德许之,但不知道有多少,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灵夏人口在持续流出,主要是灵州。胜州在接纳了最后一批蜀中移民后,又大量接纳发配过去的河中民户,进出大致相抵,略有减少,目前在慢慢消化河壖党项,充实户口。 至于灵州损失的人口怎么办,邵树德还在想办法。 初步思路是把丰、胜二州的河壖党项吞并,但此事只能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