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京师(一)
封隐伸手轻扶额头,道:“是某想差了。” “郎君亦觉得长安不能留了?”刘氏追问。翁婆都在河中,本来是个好去处,但前阵子王重荣作乱,节帅李都不能制,乱兵四处劫掠,如今却不敢去了。 “巢众若来,长安必破,这里不能留。”封隐斩钉截铁地说道:“先找个畿县避一下吧,越快越好。外舅、外姑那边也说一下,能走便走,勿要迟疑。神策营军士,娘子你亦是知道的,十个里头有一个能战的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是不成的。” “听闻黄巢有大志,兴许会秋毫无犯呢?”刘氏还是有些犹豫。她家世代从军,父兄皆为神策军牙校,一直住在这长安城里,如今能去哪里? “糊涂!”封隐斥道:“巢军在河南越是克制,进长安后就越会放肆。秋毫无犯是别想了,劫掠财货、争抢女子倒是极有可能。此事不用多言,明日你便回趟家,多的不用带,细软收拾好了,弓、甲、刀随身,去畿县避一避。就往——北边走。” 不知道为什么,封隐下意识地就想往北边跑,或许在他潜意识里,那个地方更安全吧。 说完这个,封隐放下了一桩心事。乱世之中,能保得一家老小性命,已是侥天之幸。这天下,谁做天子又有什么关系?今只愿阖家安全,别无他念。 到了午后,崔家父子从门前匆匆路过,竟也收拾细软跑路了。封隐苦笑,不知张将军能否凑得足够军士去守御潼关。靠征发坊市民多半是不成的,长安的这些人,早垮了,还不如晋阳坊市民可靠。至少人家还能联合起来击杀劫掠的昭义军乱卒,长安坊市民能做什么? 又喝了点小酒后,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至傍晚时分,外厅中又有哭声。仔细一听,却是自家从妹的。封隐无奈,穿好衣物后出来,道:“早劝你等回巨鹿,今又哭哭啼啼的,有甚用?这长安城早晚要破,留在这里,怕不是被巢军掠去当了贼眷。” “郎君莫要吓唬小姑。”刘氏瞪了自家丈夫一眼,不过心里也是一颤。郎君这从妹,出身高贵,长得花容月貌的,还精通文章,虽不如嫁给进士家的另一位从妹可以指点考学士子的文章、律诗,但也非常不错了。巢军若来,两姐妹都有极大可能被掠去,唉,这世道,妇人就是件物事,与牛羊无异,被人掳来掳去的。公卿贵女又如何,怕是圣人嫔妃、宗室玉叶也保不住吧。 “魏绲又做什么了?”封隐坐下来问道。 从妹但哭不答。刘氏无奈,叹了口气,道:“小姑夫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说观军容使田令孜言三川帅臣皆其心腹,劝圣人幸蜀,若随驾而去,定然飞黄腾达。然乏钱,苦无门路,田令孜假子薛某见内妹颜色,欲诱其献妻。” “胡闹!”封隐大怒道:“明日便收拾器物,回刑州去。” “巢军六十万众,在关东四处掠地,如今能去哪儿?不如让小姑跟着我们一起去畿县避避。”刘氏道。 “也只能如此了。”封隐挥了挥手,不想再掺和这些破事,旋又道:“明日某去见见李大夫。自晋阳回来后,终日闷闷不乐,而今事急,说不定还有重新起用之机。若能出镇掌兵,便再好不过了。京西北八镇,近二十万兵马,总要比神策营堪战。” “此事紧要,郎君当以之为重。”刘氏出身武人家庭,对这种事情的敏感性颇高,因此立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