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上)
上元后,为休战期。即便当时双方打得正酣,也需在此期间,退守驻扎,按兵不动,让双方将士过一个完整的年节。 也是因此,仙界才敢如此大张旗鼓将守军召回。 承雩于点将台孑然而立,他的位置在最前面,与一众仙人隔开很远,即便是贴身护卫的川傕,离他也有十来步的距离。 晨风袭满了他的袍袖,这是真正的茕茕孑立,高处不胜寒。 他望着远处,青白的天际,此时云雾蹁跹,静谧而旷远。承雩其实很抗拒这所谓的,太平年间的迎军之礼。 哪来什么太平? 边陲未定、战火不熄,却行盛世之法,是为粉饰。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亏欠。 时间,对于神仙来说,最享用不尽的就是时间。 但对于开疆守土的兵将而言,万年的寿命毫无意义,战场之上,仅仅一个瞬间就会改变一切,把他们本该拥有的漫长寿命,斩杀于滔天的战火之中,变作昙花一现。 将军百战死,天子坐明堂。 先帝托付的盛世愿景,他要何时才能完成呢? 咏夜站在众仙之间,有意无意地听周围人闲聊。忽而鸣了礼钟,嘈杂人声当即便静了。 天际线那边的云,开始此起彼伏地翻涌,愈演愈烈,犹如沸腾的滚水。 天边原本已经露出青白的晨光,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影子,像帷幕,将视线之所及遮盖得严严实实。 花灼在她身旁轻声提醒:“他们回来了。” 咏夜第一次见得这样浩大的千军之势。 以战神为首,其后一个接一个的云头之上,肃立着百万仙军,全然不似点将台上的仙者们那般光鲜亮丽,他们安静而整肃,遮住冬日里本就姗姗来迟天光,乌云一般没顶而来。 “这是南荒的守军。领头两个战神,男的是炎鹖,女的是红年。他们二人是师兄妹,长年在南方驻守。” 说话间,远处又上来黑压压几个云头。 “这个是北方的。”花灼全然不在意四下噤声,只是略压着声线,给咏夜解释,“领头的是……哦是北方黑帝的孙儿。” 南方与北方,一前一后回来,以战神为首,向天帝行军礼。齐整而短促的呼喊,像破空的惊雷,让人听得胸口发空。 咏夜随着众仙回礼,她俯身下去,瞧见自己繁复的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点黑底烫金纹的鞋尖,精巧别致,不着纤尘。忽然就觉得,特别荒唐。 再抬起头时,她瞄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天帝。在这样浩大而肃穆的阵仗里,承雩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南北两方的军士,正在点将台下列队。 北方常年太平,无功不受禄,故而站了末席。 南荒事多,炎鹖与红年,压制魔界边境几个不安分的城主,战事虽然不大,却断断续续、经久不休,这些年熬得辛苦。故而他们站了第二位。 而这正方首位,空空荡荡。 咏夜大概已经猜到了。 “那是云家的位子”花灼解释,“他们世代镇守东荒,所以这么多年,与其说东边无战事,不如说是因云家坐镇,才无人敢造次。” 此言不假。 纵观寰宇之内,南北有群山,易守难攻,且与魔地接壤不多,鲜有大战。 可东荒不同。横亘南北的归墟大壑也仅仅是挡住了身后的凡间地界,并无法称之为可御敌的天堑。再往东,才算真正的东荒,是凡人不可及的辽远旷野,零散居住着受仙界庇护的上古族群。 云家的驻地即在东荒边陲,遥望着折戟沉沙的古战场。 那是与魔界边城相接的,一马平川之地。 自仙魔鼎立以来,几千年间,每一场大战,都于此打响,也于此结束。 魔军一旦起兵,便如燎原烈火,长驱向西。或快或慢,或容易或惨烈,最终都会被云家的军队,熄灭在归墟以东。 这便是为什么,云家世代鼎盛,长宠不衰。 云帝、战神主、寂灭司。 顶天的仙阶,内外的兵权,全都把在他们手里。纵然仙班之中,以白帝为首的老臣,时时惊惧其夺权篡主,但却谁也不敢对云家轻举妄动。 南北守军依次列队,四下又安静回来。 而后便是等,无数的人,不分尊卑,不分主客,统统一起等。 高台之上,唯一的云家人,是寂灭司总领,川傕。 他立于承雩之后,护卫着天地共主。 静默的,孤高的身影,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