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华筵(二)
br> 私自逃学的时候,那胆子老大,可能是因为知道注定见不到,便也不怕了。现下机会就在眼前,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着,忽觉得肩头一沉,暖呼呼的。咏夜为她披了一顶厚实的大氅。 “我的经验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其实你心里已经作出了决定,只是还差那么一点冲动。我带你去归墟,若仙塾问起来,我来想办法。怎么样,来不来?” 小秋茫然了一瞬,然后下定了决心。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悬檀了,即便是单纯见一面,也是好的。 当下,此行对咏夜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在来日,在诸事落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咏夜都会想起这一天,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素来温润重礼的归墟主,为何会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此冷漠。 - 钟鼓山虽然荒芜,好在也是有云车的。 到归墟时,天已大亮。 对这次久别重逢,悬檀似乎并不欢迎。 可能是太久没见,面对他时,小秋显得有点生怯,但眼睛里的期盼是不会骗人的。 “瑾俟?”悬檀眼神动了动,很快沉敛下来,原本平和如水的表情,有转瞬即逝的惊讶,继而是空洞的淡漠,“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小秋。”小莲花纠正,“你为什么也叫我瑾俟?” “你又如何与瑾俟在一起?还来了归墟?”悬檀避开了这个话茬,转而问咏夜。 这会子,咏夜突然很为小秋抱不平,纵然她和悬檀交情不错,且还欠着人家人情,可也由不得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仙塾休沐了,其他弟子都回了家,我便也带小秋回家呀。” 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悬檀不免轻叹一声,他扶了扶额角,耐下心思来。 “不日就是结业大典了,到时便要择神职,你该在仙塾准备才是。” “我就是想看看,这次有没有归墟的神职,若是没有,这结业礼,我不参加也罢。”小秋比悬檀矮出不少,她仰着脸,几乎要垫起脚来,但气势是不输的。 说这样的话,是堵着气呢,心中其实是没底的。毕竟有些事与她来说重若千钧,可对旁人来说,却是一笔带过。 这样无关痛痒的威胁,在悬檀眼中或许只是个儿戏。 果然,悬檀闻言,面色动也未动,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荒唐。” 小秋水亮的眼,随即黯淡下去,但没有放弃。 “既然说了,弟子们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选择神职,那就是说,若没有我喜欢的,不选也可以。” “不选,你就只是个散仙。”悬檀仍不为所动,“况且,你是个莲花仙,就该……” “可我也是生于归墟的仙。”小秋打断了他,“怎么偏我就不能留在归墟呢?” “不是不能,而是归墟的神职,并不适合你。” “明明就是你刻意为之,是你不让。”小秋提高了声音,虽然刻意忍耐着,但不难听出其中已经带了哭腔,“我知道,你特意求了天帝,不要将我分到归墟来!” 悬檀不言,算是默认了。 咏夜悄悄退远了,将空间留出来,早隐隐觉得,这二人关系不一般。她一个“外人”在场,有点不合时宜。 “当初送我到仙塾时,明明说好了,学成再回来,怎么后来就变了呢?怎么说什么都不成了呢?”小秋在哭。 悬檀一直沉默,她便一直说,倒苦水一样,将这些年心里的疑惑和委屈,一股脑哭出来。 “你将我往仙塾一放,就甩手不要了。他们给我改了瑾俟这名字,你也跟着叫,可你明明都只叫我小秋的。平日里,同窗们都有家人探望,独独我没有。凭什么呢?就单我一个无家可回。旁人都说,归墟是我的家,可我根本就没有家。” 悬檀就这么静静听着,仿佛从前与小秋共处的岁月都是假的,听着这样的哭诉,他仍旧面无表情。 等到急促的质问化为细细的抽泣,他终于垂下头,声音很轻柔,却无甚温度:“说完了,哭出来,心里便能好受些。你现在,该回去,想想选一个更好的神职。” 小秋就像被霜打了的小莲花,垂丧着眼,长长的眼睫早已被泪水浸透了,扫下来,像遭了大雨的蝶翼。 这样低头安静了一会儿,忽而一抬头,眼圈红着,是气得急了。铆足了劲,狠狠推了悬檀一把。 “那我就再也不回来,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悬檀没防备,被推得险些站不稳。 踉跄之间,小秋已经哭着跑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