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神主
- 九重天阙,云蒸霞蔚。 承雩站在光影明灭的高台之上,久久凝视着脚下的那片地界。片刻之前,此处金光一现,敖岸山灵脉鸣动,以此为首,中位群山十二列,灵气升腾汇聚,彼此呼应,霓霞与云辉交映翻腾,从高处俯瞰,仿佛一片涌动的光海。 沉睡已久的中山神印破空而出,时隔数百年,再次选择了自己的神主。 承雩当然知道那是谁。 此前,敖岸山的熏池仙者跑上来搬救兵,承雩正和川傕、云冢在一起,商议东荒驻兵之事。 出人意料的,云冢拦下了准备前去救助的川傕。 “这小姑娘来求山神位之时,意气满怀,豪言壮语,至今仍历历在目。那么今日之劫难,便是她该担起的,也是她愿意担起的,我们不必插手。更何况,掌管一片地界的神明,若连个妖都收拾不了,岂不教那妖鬼魔怪们耻笑?” 承雩倒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挂心咏夜的性命和她体内的邪魂。不过既然云帝发话了,也他不好争辩。 云帝,东荒黑龙云氏的家主,云冢,对于当今天帝来说,既是亲姑父,也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当年先帝驾崩,曾将年少的承雩和这共主之位,一同托付给云冢。更许下遗诺,称天帝年轻,此后大小事定夺,云冢都有帮扶、协理之权。 但这么多年下来,虽为摄政之臣,云冢实则很少干预政事,除了偶尔关怀承雩的日常起居外,很少流露出长辈的派头。 故而,他为咏夜一事发了话,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果不其然,咏夜绝处逢生,中山神印现世,择主也救主。 云冢见此,方颔首而笑。 承雩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了地,这才有心思细问:“咏夜为山神已经半年,斩妖除鬼之事也做了不少,这神印如何偏等到现在才出现?” “敢问天帝以为如何?”云冢不答反问。 “我想或许是因为,她从前作为仅仅在于除恶,今日,却是为了救护,且还是为救一只小妖。由此可见,她对妖类并无偏见,知万物不齐而兼爱,有一颗慈悲心肠。” “兼爱,慈悲。”云冢重复着这两个词,却没有再说下去。 有时候天道为何,连他们这些做神仙的都不一定能参透,不过今日,云冢倒是很想同承雩探讨一番这中山神印里的缘故。 “姑父觉得呢?” 没有外人时,承雩会叫他姑父。 云冢问他:“天帝以为,什么叫慈悲?” 承雩一时间没答上来,不是没话说,而是想到的太多,很难一言以蔽之。 云冢便自答:“这个问题很难说,仙塾的课程里还以此为题开过不少场论辩。我觉得,有无条件的慈悲,有有条件的慈悲。有的人事无巨细,无论神明还是蝼蚁,他都舍身以待,甚至愿令饥渴者,饮其血啖其肉。” “这样的人自然是慈悲的。”承雩回答,再联想起咏夜,她好像根本不是这种人。 “那置身之外,令万物顺天而行,有何尝不是一种慈悲呢?”云冢继续道,“先帝奉行无情之道,您亦然。因为有情则生偏倚。天地共主,只有置身事外,以无情之心观众生芸芸,方为兼爱。” 这当然也可称之为一种慈悲,可这也不是咏夜。 承雩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看着云冢,等他往下说。 云冢知道自家侄子心思,承雩少时就是这么个小孩,相比于抒发己见,更乐于倾听。 “有一个传说,是关于古神的。不过这个故事在我小时候就已经被禁止传颂了。” 就好像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古神禁术,和早就被焚干净的,歌功颂古的诗篇。 云冢佯装神秘:“你父君不喜欢给小辈讲这个,不过现在他没了,我倒是觉得故事嘛,听听无妨。”也不等承雩回应,便自顾自往下讲了,“传说古神其实并非创世神,创世神也就盘古、女娲、伏羲这些,拢共没几个,且大多连同己身一起,成为了远古世间的一部分。我们说的古神,大概只是承蒙了创世的福泽,生为了负有神异的先民。据说首位古神是第一个愿意响应凡人信奉的神异者。那个时候,凡人如蝼蚁,没有语言更没有信仰,成天和鸟兽夺食讨生活,和近乎于仙的神异者想比,云泥之别。有一天,这个神异者遇见了一个妇人,妇人浑身上下只裹了一块兽皮,粗鄙不堪,却咿咿呀呀好像在求他救助受伤的同伴。妇人匍匐在地,双手高举几片螺壳,哀求不已。” “这个神异者答应了?”承雩问。 “对。治伤救人对他来说简直是雕虫小技,那螺片更是滑稽不堪,毫无用处。但他接受了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