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唐之死（下）

“后来你殊末师兄不知为何招惹了你，被你一路追到长生殿来，我用一法器——就是现在你系在腰间的那古钟，把你和那赤蛇一齐困住。待我将其收起，那赤蛇逃窜而去，而你，便化成了一个婴儿，从此留在了这长生殿。”说到此处，皇唐真人想起了殊劫小时候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小石头愣愣地听着。

“沿着姚水入海的方向继续走，在不逝山的东北方，东州与御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唤章尾山，在很多年前，我还未上得这不逝山时，曾因一件急事需要去章尾山采一种名为黄金草的异宝。但因为章尾山地处两州交界之处，不仅罕有人迹，连章尾山的具体地形也不清楚，因此在寻找中无意中跌入了章尾山的主峰和次峰之间的一个大裂隙。”

听到此处，小石头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皇唐真人继续道：“但是，我并未跌到这裂隙的底部，便被一只长相奇异的飞禽给驮了上来。或者说，是我恰巧落到了这飞禽的背上。那飞禽羽毛五彩斑斓，体型硕大，而且体内灵气充沛无比，但它的灵气炼化方式与使用方式与人族中的控灵者完全不同。”

“它告诉我它叫做凰，是灵族的一员，灵族生活在五彩灵石裂隙内部，基本不会离开裂隙活动。灵族虽有化形之法，但皆信奉天意，欲望淡薄，崇尚无为，顺应自然，因此对人族和外面的世界并不感兴趣。今日我落到它的背上，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因此它会救我一命。但它不能离开这裂隙太长时间，因此只将我送到了中州的边界处，就是这不逝山的山脚下，便离开了。”

小石头听故事听得有些入迷，皇唐真人停下不再讲了。

“殊劫，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好好记住。”

小石头点了点头。

“那衔石的赤蛇，它的灵气炼化方式与使用方式与那日救我的凰是完全相同的，它也是灵族。但它不应该离开章尾山，更不应该出现在不逝山上。”

“除非有什么东西把它吸引了过来，叫它不得不离开那裂隙。”

“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能够感觉到，那条赤蛇并未离开不逝山，它一直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就像当初把你衔在它的嘴里一样不肯放下。”

小石头打了个哆嗦，她忽然想起了姚水岸边，那个同她一起，盘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赤色的蛇。

她明白，师父是对的。

“在人族的传说中，女娲氏仿照自身之态以泥土捏合成人的躯壳，伏羲氏铸魂并将魂引入躯壳，人，得以诞生。这便是人族对于自身起源的所有幻想了，为了这不知真假的传说，五州四处都建了二神殿。”

“殊劫，其实人族对自身，对这片大陆知之甚少。你看那藏书阁里的书，绘情描爱，伤春悲秋，亦或周游五州，记人载物，都不过是在描述这方世界的表面而已，控灵者忙于争权夺势，号令天下，凡人则为衣食奔波。生，又为何生，死，又为何死？这世间的生老病死不断轮回，到底是谁在掌控这一切？”

“师父，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我与他们并无而致。曾经有长生教派的控灵者用寻魂术追踪一个刚刚死去的人的魂，最后到达一个名为酆都的地方，那魂便突然消失不见了，万般无奈下也只得作罢，不了了之。”

“殊劫啊，我活了五百余年，竟从未见过石头成精的事情，以至于连我的徒儿是谁，她从哪里来这种问题都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可当真是空长了岁数.......”

“师父......”

“以人族对这片大陆的了解去解释你的存在，或许这些问题永远不会再有答案。但好在那条赤蛇还在，凰说过，灵族信奉天意，欲望淡薄，它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否则早该对你动手了。前几日我去后山想见它一面，但它并未出现。我走后，你可以去找它，或许它会主动现身来见你。”

“灵族与人族截然不同，或许，它会知道你到底自何处而来。”

小石头回到了书房，在门口的台阶处坐着，静静地低头看地上的积水。

殊末仍在书房等她。见小石头回来了便坐在门口发呆，怕她冻着，便给她拿了件衣服披上，又坐在她身旁。殊末打定主意要小石头先开口，但小石头正忙着消化那些令她手足无措又迷惘的信息。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殊末瞧着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脸，想着小石头竟然也有如此深沉的时候，他以为她会没心没肺的快乐一辈子。

夜深了，雨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屋檐上的雨仍在檐下间歇性的滴滴答答的响着。小石头终于开口了。

“殊末，当初我追你的时候，你害怕么？”

啊，她知道了，师父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