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老樟树与罗刹
昏暗的天,如墨的湖水。 邪树高耸,树枝上挂着的尸体此刻睁开了眼睛,这些早已死去、连灵魂都迷失的生物们与邪树一起向地面投下视线。凝视踩在湖面上的少年。 尸体们木然呆滞,表情却在扭曲。 罗刹耗费了漫长时光掌握太行山脉,哪怕南烛归来,在这座山中也丝毫占不到便宜。它对这头赤色大蛇,后来的赤蛟可谓知根知底。论熟悉的程度,后来停留在这座小岛上的苍白巨虎与银杏不及它分毫。 这同样是古老者们选中它的原因。 古树是蛟龙的栖息所,借树之手,以树之根窃取权柄。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被古老者称为“祖”的存在确做到了。它立足此地执掌群山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没有眼前的令它心生厌烦的赤蛟,它再耗费几年时间消磨去这头赤蛟曾经留在太行的气息,便能承载神灵位。 不过,这头赤蛟还活着,并且回来了。 树阴冷地笑着。 死去的山神还叫山神么? 它才是这座山的神! 如墨湖水浓稠异常,突兀地伸出手来,不止一只,湖水中的黑色尽是这种诡异手掌! 手掌往上方延伸,抓住少年脚踝,紧跟着一只只漆黑手掌扑了上去,要将李熄安的身形整个覆盖淹没。 金色火焰燃起,流转,伴随着几声凄厉尖啸,焚尽了扑来的手掌,像烧纸样化作飞灰。 绚烂的金色火焰燃尽了漆黑手掌没有熄灭,反而在攀升,在这湖面上疯狂燃烧!袅袅白雾蒸腾,水汽的白与邪树铺展开黑泼洒向群山、大地乃至天空,像副水墨的写意画。 唯一的色彩是裹着李熄安的流云金火。 此时已经看不见少年的影子,火焰燃烧攀升,在此地如一轮新生的太阳。 邪树并不意外,蛟龙闯入太行后与群魔的那一战它看在眼里。诡谲的金色火焰,金玉质感的长剑,吞食妖魔的神秘莹芒以及它熟悉的青铜大鼎。 最让它忌惮的是那四条接天白玉手臂。 威能太恐怖,根本不像这个阶段能掌握的法。 但只是忌惮罢了。 这里是太行山,它扎根于此,拥有其他生灵根本不具备的伟力!南烛曾经以太行为种蜕变又如何?消失了两年,连生机都感应不到,如今他回来,拿什么和它争? 如墨的漆黑如同层层蛛网,包裹住燃烧的金火。 这些漆黑物质难以奈何金火,烈焰焚尽污秽,让魑魅魍魉不敢靠近。可一道不够就两道,烧毁一层还有一层。 直到赤色的龙形撕开了漆黑蛛网,火焰披覆他身,如王冠,如铠甲。 狂风在湖水上肆虐,因为那头庞然大物的沉重呼吸。 他蜿蜒身躯,铁鳞依次舒缓开合。 天地都是黑白的写意画,赤与金是唯一的色彩。龙形身影矫矢,腾空,他端坐虚空凝视邪树上那张人脸。 “你不是它。”蛟龙说。 人脸上的表情狰狞,它对端坐虚空的赤色蛟龙怒目而视。 “罗刹是罗刹,樟树是樟树。不过是些妄念强占了沾染我气息的古树,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罗刹邪树,诸邪炼化。 于莲花下无可藏匿。 它的源头,它的成长,死在它枝丫上的崛起生灵。李熄安甚至看见了秘境中显现的模糊人形。 霞光四溢,古老神圣的气息弥漫,人影伫立如在高天。 可这般神祇般的人物扔下了世间最邪祟的种子。 赤铜骨面低垂,他听到了声音。来自那株树的极深处,是叹息是自责是不甘心。承载他百年的古木,岂会堕落至污秽之物? “所以我得谢谢你。”赤蛟低语。 “不是你的存在,也许这株树,我就真的失去了。” “南烛!”人脸喊到。 “大山曾经最可怕的掠食者,最暴力的生物,如今怎么净说些胡话来?我即是罗刹,亦为过往那古树!”树说道,语调又转而阴冷,“你说不想失去我?” “那不如化作我的养料……” “我保证会将你的尸体制作成最瑰丽精致的藏品,挂在最高的树梢上让太行生灵日夜瞻仰。” 遮天树枝耸动,尸体跟着摇晃。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漫,邪树击打着某种神秘节拍,群山与昏暗的天空似乎跟着它的节奏轻晃扭曲。各种可怕幻想出现在虚空中,入侵赤蛟脑海。 成千上万道怨灵嘶吼,它们游走在湖水下,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蛟龙。 真的很像大海,黑色的海潮是怨灵们的扑杀,它们踩着其他怨灵的身躯攀爬,伸出手或爪,仿佛要将天上那头纯净无垢的蛟龙拖拽进水中,永堕深渊。 蛟龙很诧异。 狰狞长尾摆过去,在黑色浪潮中撕开了道口子。 金烛摇曳望着参天邪树。 漫天金芒从他的鳞片中飞出,每一只鱼龙裹挟金焰涌进黑色大海中,如同金子或熔岩倒入了水里,顺着他尾巴切开的创口延伸,吞食这些怨灵。 无物不食,大食大恶。恶棍的程度,鱼龙们远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怨灵。 禁锢在湖水中,遇不见来访者。 哪有什么可怕诡异的力量可言?它们生前不能触及赤蛟分毫,死去后亦然。 树干上的人脸表情低沉,它觉得自己足够重视赤蛟,但目前的试探手段仍让它重新洗刷了认知。那金色的莹芒竟然是活着的鱼龙群,不仅仅能吞食妖魔血肉,甚至能吞食怨灵,吃下污秽。 树枝上的尸体们在开口,庞然如山的崛起生灵,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类,飞禽走兽之类于此刻开口,低颂着什么。 漆黑如墨的灵汇聚,以黑湖为中心升起隔绝现世的域。 漆黑的古树躯干裂开了鳞片般的树皮,缝隙中淌过妖艳红光。 “噔——” 邪树愣住了,一口金色长剑撕扯下漆黑领域、划破长空钉在了那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