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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是对的,岚这个家伙就是一个铁憨憨。

灰发青年坐在一块石头上,抬头望向仙舟洞天里人造的月亮,手里拿着一块用油纸包起来的刚出锅没多久,热乎乎到有些烫嘴的鸣藕糕。至于另一个白发金瞳的男人则揣着两块点心翻过宅邸的围墙,轻车熟路地绕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护卫走到玉清君的书房附近。

阿基维利啃着金黄酥脆的糕点,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抬头,随即发现笑声的来源是手中的鸣藕糕。“吓我一跳……”他嘀咕了一句,明白岚和老板脸上的神秘莫测的笑容因何而起。从罗浮来的小吃摊老板听说光临小店的二位里其中一人是游云天君,在为他们炸鸣藕糕的时候聊起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是要当一位无名客。他手中的长筷熟练地翻夹着油锅里上下跃动的糕饼,同时絮絮叨叨地说当年他特地去学习如何在野外生火做饭,还有观星辨位的本领,甚至跑去考了星舰驾驶证。

“结果现在除了做饭其他一个都没用上。”放入油纸袋里的糕点递到岚的手中,“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方壶和罗浮还是不一样的。”

就着夜色,白发的将领曲指轻叩书房雕花的窗棂,没过多久,窗户纸上显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玉清打开窗,不出意料又见到了熟悉的人。

脸上挂着憨厚笑容的老实人掏出被护得好好的,连一点酥皮都没有压碎的鸣藕糕,递到她面前,然后就这么倚着墙壁坐在窗边。

尝尝看吧,玉清君。

岚说他对方壶不太熟,不知道当地有什么特色,不过先前倒是去罗浮待过一阵子,尝过这罗浮特有的吃食。黑发的龙女小心地咬了一口,被突然响起的清脆笑声吓了一跳,她侧过头,看见坐在斑驳树影底下的岚遮掩不住的笑容。结束了花期的树木此时仅剩繁茂的绿叶,将人造的月亮投下的银白冷光细细筛了一遍,落到那双灿金的眼里。

玉清一直都觉得中郎将的那双眼睛像琥珀,却比那更明亮,补天司命克里珀挥动巨锤锻造的亚空晶壁说不定也不抵这一抹光辉。就像岚先前所说,那是太阳。

“再为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中郎将。”她未必不清楚白发的将领时常出现在宅院里究竟有何目的,只是她作为招待游云天君还有岚的使者,工作尚未结束,实在难以让她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打算。因而直到现在,双方称呼依旧是生疏的敬称。

岚不擅长讲故事,也不擅长与人沟通。他知道,否则也不会把大多数需要对外交涉的部分扔给能言善辩的阿基维利。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他挑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隔着玄黑的叶影去望夜空之上那一轮与故乡别无二致的月亮。他说,战场没什么好的。

“总是死人的地方罢了。”

哪怕他已经官至中郎将,午夜梦回依旧能够想起瞪大眼睛倒在面前的战友。还有那苍茫无边的荒原、天穹、宇宙,驶入其中的舰船像一粒微渺的草芥,而行军的列阵则成了侏儒。走在那种地方,巨人也要变成侏儒,而侏儒也会变成巨人。

流动着星辉的暗金的刀刃附在烬灭祸祖纳努克手下的军团手中,背生双翼的穹桑人振翅间遗落的飞羽穿透力场屏障。拉开的弓弦,啸吟的剑气,荡平前路的光矢——这些都是战场。营寨的悲笳,传唱的歌谣,回忆中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故乡……这也是战场。

他记得怒目而视,在前线成为一座永恒丰碑的军官,也记得行军路上偶然救下的一个不知来自何处,却弹得一手好琴的诗人。

对方自称诗人。是一把稻谷的儿子,一枝茶花的女儿。青衣的诗人会在一场征战后为士兵们唱歌,唱的大多是旅行途中亲眼目睹的一朵鲜花的初绽,或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偶尔提到被苍白覆盖一切的雪中国,还有立于群山之巅的村落。

岚一直都认为诗人是个无名客,响应着开拓的号召,行走在银轨联通的星汉之间。可对方只是笑笑,说他是一缕风。他偶尔也会作几句情诗,不知送给谁,最后将诗稿投入跳跃的烈火。

让风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去吧。诗人拨弄琴弦,流淌出一串音符,“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都远去。”

而那月光将落在左手上。

中郎将,那位诗人写过什么样的词句?撑着脑袋倚靠在窗边的玉清君注视着方壶洞天里虚假的月亮,想象曜青天空上的那轮亘古满月究竟是何模样。她没有回头,自然无法看见一头白发如月色清辉的年轻将领是何等专注地去用一双属于追求者的眼睛去描摹心上人的面容。

岚当然记得那个诗人写下的一些句子。于是他说:“那位诗人将在黑夜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由你来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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