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池霜收回了视线。 牛车摇摇晃晃,碾压着有着积水的山道,一路留下留下道道或深或浅的车辙印。 路上时不时有从各个方向来的灾民拖家带口的路过,行走在路上,而且越来越多,长长的队伍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们的眼神有着绝望和麻木,不见半分神采。 池霜拦住几个灾民打听了一下情况,他们说自己都来自附近的县镇,要往上游处或是地势高的山岭上逃去,以便能够得到一个暂时容纳停留之处。 各县的长官都立刻悬旗、敲锣、挂灯示警,通知居住在下游的百姓即刻迁离。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散开,如今人人都知道黄河或许将要决口,粮食也十分紧张,附近的居民少说也有数十万,人心惶惶,不愿葬身在此,除了一些年迈生病的老者走不动路之外,几乎近六成的居民都在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暴雨不绝,水位渐渐漫过了河岸,地势低洼的田地都无一幸免,一旦决口,方圆数十个县镇都将被淹没,化为汪洋大海,无人能够活命。 满路悲号,声动如山。 老叔见此情景,也回忆起了往事,“老夫还记得半甲子前,防洪堤塌陷,黄河决堤,邻县临危,大水将附近的县镇全部淹没,死于水难之人不计其数。如今遭逢如此大雨,本就是黄河的丰水期,水位不断上涨,堤口岌岌可危,只怕一朝历史又将重演,这简直是断人活路!” 老叔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湿润了眼眶,抽噎了几下,才继续开口,“老夫的几个兄弟们便是葬身在了那大水之中……” 若是不能够及时制止,数十万人口和他们的家园都将滚滚的洪流吞没。 碧珠抹了抹飞溅在脸上的泥水,有些疑惑:“老叔,您为何不随着大伙一块离开呢?” 老叔大笑了几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老夫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活到这个岁数知足了,这把老骨头也不容许老夫再折腾了。” 几人听罢,顿时生出一股生离死别的哀愁之感来,面色凝重了起来。 “现下灾情越来越严峻了,形势已经不容乐观,因为水患,下游的一些县已经开始乱了,粮价飞涨,百姓流离失所,局势若是一旦失控,后果便不堪设想。” 池霜望着隐在雾中的山峦,语气沉重。 李至律双拳紧握,咬牙道:“我们加紧赶路,前往漠城吧。” …… 两日后,在天亮之前,队伍终于穿过陡峭山坡和数条羊肠小道,抵达了漠城。 老叔牵绳停车,池霜和碧珠跳下牛车,走到老叔身前,向他道了句谢,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老叔。 老叔笑着接过,抽打了一下黄牛,在辘辘的车轮声中渐渐远去。 他们一路劳累奔波,日夜兼程,冒着风雨翻山越岭,饿了就啃硬邦邦的胡饼或是煮一些素汤饼,不见半点荤腥,若是衣服湿了,也只能寻一处干燥之地,架起火堆,烘干了继续穿。 沿途一片萧条,难民都是满脸哀愁,几人这几日走下来,都感受不到人间的烟火气息。 此刻站在城门口,松懈下来,都免不得抱怨一番,发出几声牢骚语。 池霜望着漠城这座屹立在平原之上的巍峨城池,宽阔的运河横贯在城前,没有任何表情。 因着如今有大量的流民,刺史颁布了律令,守卫变得极其严密,无论是过往的行人还是商队都要经过严密的盘查。 池霜早就有所准备,在从渭县出来之时,便让县令快马送信到漠城,道自己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开来前去参加刺史的寿宴,是以,为了表达歉意,让自己的侄子带着友人替自己前去。 正巧,县令的侄子年纪与李至律相仿,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素日里鲜少在人前露面。 如此一来,假身份被拆穿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李至律拿着县令开具的文书过所,亮出自己的身份,漠城守卫不仅未有丝毫怀疑,还不住地恭维李至律,唯恐得罪了他,行囊也只是粗粗地搜查一番,很快便放行。 不同于渭县以及数十座邻县,漠城似乎丝毫未受水患的影响。 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坊市的主街,驼铃声声,时不时有着牵着骆驼的商队经过,微风中偶尔送来一两句停靠在路边的商人正讨论此次刺史生辰之事的窃窃私语声。 店铺和房屋瓦舍鳞次栉比,几人大摇大摆地入城,入住了刺史为前来贺寿之人备下的上好驿站。不仅如此,还索要了各色酒菜和几匹毛色发亮、健硕的马匹。 驿馆的侍女端来几碗冒着热气的笋蕨肉汤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