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圣人口谕,太子需被笞打百杖。 吴平行至李临舟面前,道了句,“殿下,您请。” 李临舟出殿。 崇明门前,禁卫军们神情肃穆,分列在两侧。吴平站在李临舟面前,大声宣读圣人的口谕。路过的内侍宫人们不敢多看,纷纷加快脚步,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 李临舟跪在石板之上,吴平打量着他的神情,俯身上前,柔声劝道:“殿下,这一百棍打下去,普通人便是不死,也要落得个浑身伤残。您此时向圣人求情,尚且还来得及。” 李临舟未有丝毫动摇,紧闭着双眼,拒绝道:“公公不必多言。” 吴平也不再相劝,起身命令禁卫军即刻动手。 禁卫军面面相觑。若是旁人定然已经吓得涕泗横流,魂飞天外,可他们见到太子依旧神情平静,眼底无任何惧色。 毕竟李临舟是一国储君,若是得罪于他,只怕日后也难捱。想到此节,禁卫军一时间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吴平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出声催促道:“还等什么?这可是圣人的命令,你们胆敢不从?” 禁卫军一向不敢得罪这位得脸的大太监,见他搬出圣人,便不再犹豫,立刻执杖上前。 杖上挂着倒刺,杖身粗壮。因着是圣人的命令,禁卫军不敢弄虚作假,只得拿出看家功夫,一杖接着一杖,迎着呼啸的风声,重击在李临舟的腰背之上。 李临舟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纹丝不动。 吴平有些不忍,摇头叹息,别开了目光。他心道这叫个什么事啊。 在吴平的一声叹息中,禁卫们又重重落下了几杖。 李临舟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只觉身躯像是被火燃烧着一般,每一寸皮肉乃至四肢百骸,俱剧痛不已。 力道之大,连衣料都被打得零碎。腰背皮开肉绽,布满凌厉的伤痕,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一百杖却好似无休止一般,永无止境。 李临舟喉咙中一股血腥之气,鲜血来不及吞咽,只能顺着嘴角流下,滴落于地板之上。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能被迫紧闭着。 他沉默着受完了刑罚,脸上已无半分血色,衣料和血肉粘连在一块,令人心悸不已。 李临舟挣扎着站起身来,任凭寒风灌满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太监们想要上前搀扶住他。他推开了,独自离去。 众人只见,这一刻一束光自云层而下,驱散着灰暗的世间。太子满是伤痕,背影却如松如柏。这堆金积玉,锦绣成堆的宫阙,几经战火,沐着风雨,褪去高贵繁华的外衣,好似露出了和他一样的疮痍与血腥。 …… 半日之后。 月明千里,静影沉璧。 李景坐着龙辇入得东宫,穿得是常服,身后只跟着吴平和几名年龄尚小的太监。东宫内侍见得圣人忽然亲至东宫,俱惶恐不已,屏声敛气,连咳嗽之声都听不见。 李临舟抄写之处是位于东宫西南角的一座小楼。高约两层,朱漆碧瓦,与东宫内浓荫匝地的一条长廊衔接。时值四月,月影从白墙角落下的翠竹斑驳落下,树影婆娑,修竹正茂,楼前种满娇艳海棠花,香气弥漫整座小楼,浓郁袭人。 晚风吹得楼檐角的几盏莲花彩灯晃晃悠悠,烛光流转,驱散黑夜。 李景由吴平搀扶着下了龙辇,默立了一会。内侍们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李景蹙着眉,不耐地摆摆手:“太子可在里面?” 内侍低眉敛目道:“启禀圣人,殿下这半日一直在楼内抄写祖训,未曾出来过……” 李景脑海中立时浮现儿子受着伤还依旧强撑着的样子,面色沉了沉,“朕派人前来给太子赐药,太子可用过药了?” 内侍面露难色,眼珠忽闪了几下,梗着脖子道:“禀圣人,不曾。殿下说、说这是他该受的,他不能用药。” 李景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乌云密布,沉声道:“胡闹!” 吴平度其心思,面露担忧对李景道:“大家,太子殿下滴水未进,又带着一身伤,老奴实在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李景眉头紧锁,负手而立。 吴平扭过头,对着一干内侍厉声道:“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狗奴!还在磨蹭什么?赶快带路!” 内侍们畏帝王之威仪,浑身觳觫战栗,一叠声地应下。可行至门口之时,李景命令吴平和内侍们不用再跟着,径直入内。 楼中无人侍奉,李景径直入了第二层。目光睃巡一圈,只见楼中陈设皆是清一色的青髹漆案榻,没有罗榻软衾,锦帐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