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兴平长公主闻声望去。 楚王李至律已从席位上走出来,走到麟德殿正中央,朝着高座上的大魏开国皇帝拱手道,“圣人,儿忽感有些不适,可否先行退下?” 皇帝李景身穿圆领赭黄袍,头戴翼善冠,足蹬乌皮六合靴,正值天命之年,头发近乎半白,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皱纹,肌肤松弛,两鬓斑白,乍一看,这位诛佞臣,伐胡虏,戎马半生的开国皇帝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辈。 只是那双眼睛隐隐透着一丝锐利和掩饰不住的锋芒,周身一股若有若无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殿内的李至律,一语不发。 气氛霎时间变得凝固。 片刻后,李景道:“朕准了。” 李至律躬身退下,低声嘱咐了一旁的女官将池霜带出麟德殿,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先行出去立下台阶上。 麟德殿东临太液池、西近西宫墙,彩绘飞檐,朱红斗拱,浓稠的晚霞如一片绚丽的丝带穿梭在辽阔的穹宇间,此间春风吹过这一片空旷的廊庑殿台,几只春鸟莺莺细语扑簌着翅膀从头顶飞过。 李至律望了望远处。 这座恢弘繁华的宫殿,多少年来朝代更迭,风云变幻,前朝异族都曾攻入长安,在此间称王称霸,在兵戈与战乱的双重洗礼之下,外里依旧是一片太平气象,内里已是满目疮痍。 殿内人影幢幢,依旧可以听到殿内欢声笑语,笙歌阵阵,空中俱是浓厚的脂粉香气和满溢的食物酒香。 他在外面等了许久都未等到池霜出来,心中诧异,又命身边的仆从返回去查看情况,不一会仆从驱步上前禀报道:“阿郎,九公主没在里面,奴不敢大肆寻找,只扬起脖子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九公主的踪迹。” 犹豫了片刻,搔了搔头补充道:“那个女官也不见了。” 李至律一怔,旋即问道:“那女官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吗?莫非是将她送去了偏殿歇息?” “奴问了长公主身旁的嬷嬷,她说长公主未有此吩咐……” 仆从越说越小声,低垂着头。 李至律闻言大惊,想起宴席上池霜的异状,心中警铃大作,隐隐预感不好,仆从环顾四周,小声建议:“可要奴去寻神策军右军统领?” 李至律思索片刻刚要点头,身侧的心腹谋士杜陈江眉头紧蹙,急忙劝阻道,“不可!” “先生因何阻拦?” 李至律问道。 见李至律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杜陈江清清嗓子,解释道:“某以为,您为了寻那前朝公主动用我们安插在神策军的人马,实在是不妥。左右神策军,乃天子护军,是镇守京畿的精锐力量,若是被圣人知道,护卫他安全的右军统领早就归于您的麾下,恐对您产生疑心呐!君疑臣,则臣必死,您万万不可莽撞!” 李至律不为所动,转身就走。 杜陈江心下无奈,叹气一声。 他很快便追了上去,接着说道,“您的处境本就艰难,且不提圣人,若是被太子知晓了该如何?他本就与您势同水火,兄弟阋墙,若在此时被他揪住了,您觉得他可能轻拿轻放吗?还有那些皇子们,他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您好不容易从众皇子中得到了圣人的赏识,封为了亲王,难道您想前功尽弃吗?” 李至律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着杜陈江。 杜陈江二十多岁,面容白净,祖上本也是世代清贵,奈何数年的战争,百姓流离失所,杜家的分支死得死,散得散,到他这一房,已是凋零不堪,杜陈江自负才华,奈何落魄至极,郁郁不得志,又听闻楚王礼贤下士,广纳贤士,才来投奔他。 这些年也为他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难道我只能明知道是有人构陷她,还让她往火坑里跳吗?” 李至律也知晓其中的利害,旋即苦涩一笑。 “楚王不必焦急,您请放心,某这就带些王府的侍卫去寻一寻那九公主和女官的踪迹,皇宫守卫森严,他们定不敢在皇宫公然行凶。” 杜陈江思忖片刻道。 只是嘴上这么说,心中想得却是另外一番。他暗暗腹诽,他才不管那个前朝公主如何,是生是死与他何干,更何况他知道楚王优柔寡断,决心要留她在身边,他还巴不得此女子永远也别回来。 当下之急,是要稳住楚王,别让他做傻事。 李至律望着远处的天际,晚霞几痕淡云染红,余晖自宫殿鸱吻倾泻而下,夕光万丈。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她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