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雨下得真大。 即使是封闭的地下,空气里也有种清凉又潮湿的气味。尤嘉坐在地毯上,双手环膝。沙发上的阿尔弗烈德拿着毛巾盖在她脑袋,像是对待小狗一样揉搓,吸干水分。 这是间青色大理石建造的浴室,和城堡同样开阔疏朗如同圣堂般的风格,高远的穹顶上描绘着魔鬼从地狱中脱出,征伐地上列国的恢弘景象,下陷的石砌水池边坐落着八头面目狰狞的狮首像,从口中吐出热水。 这其实是曾经位于城堡中的浴室宫殿,原版要更为广阔,为了安抚魔王陛下,矮人工匠们在地堡中原样复制了一个缩小版,连狮首像都一比一还原。 魔王陛下觉得差强人意。 她刚从浴池里爬出来,皮肤透着甜蜜湿润的玫瑰香气。阿尔弗烈德的手指穿插在湿发间,偶尔蹭过后颈,让她有种打喷嚏的冲动。 不过还是很舒服,尤嘉相信哪怕他失去副君的职位,依然能靠手艺成为一个成功的理发师。 她抓住他的手指,偏过头,慢吞吞地开口:“我还挺喜欢你的,一想到将来哪一天要把你吞进肚子,之后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摸不到你的皮肤,好像有点寂寞。” 阿尔弗烈德平静地收回手指,“你是个大孩子了,完全可以自己找点秘宝吃掉回复力量,那颗生命树的种子就不错。” 他对每天想要拿他当盘菜下酒的上司几乎算得上是没有脾气。其实,对他来说,她很年轻、幼小、几乎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以他一贯的作风,像是她窥伺他的力量,他也可以对魔王的地位动心起念,仰仗成熟的力量绞杀她,窃取她的权能。可是出于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还有一点不在意,他屈服在这孩子的无理取闹下,像是被她用缰绳勒住的马。 这是为什么呢…… “但是吞噬你一个可以抵过成百上千的珍奇,你知道的,我从小离开了深渊……”她依恋地靠在他的膝盖上,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到皮肤。 明明是她跪伏在男人膝下,姿态驯顺柔媚,可是蛛网般的黑发在地毯上铺散,被围困中央的人更像猎物。 那双雪白的手慢慢攀在他胸前,抵达咽喉,指尖抵在喉结,指甲边缘柔和温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一点点地陷进皮肤。 “少来这套。”他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他毫不意外,再晚一会,这双柔软白皙的小手会抠进他的喉咙,把他的喉骨掏出来。 魔王看起来这样洁白无害,但是他很了解自己身属的族群。上一秒温言软语,下一秒突然暴起,都是相当合理的情况。 “啊……对我真冷淡啊,明明我这么喜欢阿尔弗烈德,还打算等你死掉之后让你永远住在我心里呢。不过没关系,坏男人我也很喜欢,无论你对我的态度多么恶劣,我都会保持我的心意不变。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很痴情。” “没有,你这幼稚可笑自恋的小鬼,在我心里跟裹着尿布没有区别,想要把我踩在脚底先等个两万年吧。” “喂,太过分了吧,这可是大不敬,你以为你在拒绝谁的爱!”尤嘉恼羞成怒地抓住他的头发。 魔王大人被副君拎着领子赶出了浴室,怒气冲冲地顺着长廊飘走。 她离开之后,阿尔弗烈德坐在沙发上,默默对着烛火出神,火光映在他英俊得几乎邪恶的脸上,阴影错落。 过了一会,他回过神,翻过摩洛哥茶几上的金盏,倒扣在蜡烛上,一个一个熄灭了它们,直到黑暗吞没一切,只剩潺潺的水流声。 尤嘉游魂似的飘荡在地堡,墙壁上隔几步就有一格凹槽,里面嵌着黄铜煤油灯,但还是显得空旷。 沿路的石壁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苔绿色圆门,这是魔物们和龙裔的住所,现在并不是休息时间,所以里面空空荡荡,圆门上的玻璃也没有透出光亮。等它们回到屋子,点上煤油灯,玻璃圆窗和门缝就会透出波纹般的光斑。 从浴室穿过重重隧道,最后来到地堡中央的公共休息室,她的眷属们都聚集在这里,刚刚从地上的暴雨中作业回来,身上还带着沉闷不洁的气味。石板地上积着污水,最后顺着网格水漏流进地下暗河。 虽然说是公共休息室,其实只是在灶台边用环型沙发围着一张桌子,除了每个人的杯子,还摆着白底蓝纹的陶壶,里面插着一支打蔫了的白山茶,边缘已经微微泛黄。 现在到了晚饭的时间,休息室人来人往,有的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一号地堡里除了几位高级眷属,还住着相当多的魔物和龙裔,他们有另外的生活区域,不过离得并不远,坐在这里,甚至能听到龙裔们在另一个方向的追逐打闹声。 甚至有一名龙裔找错了位置,直接在眷属们的餐桌上坐下。不过没人会驱逐它,缪拉还替它系上了围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