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情意难平

那一夜的雨，让雪莉发起了高烧。

在欧比旺的强烈要求下，雪莉被带回了海城的那栋别墅，由江家医术最出色的弟子、江若宁的妹妹江雨晴单独照顾。

这夜幸存的叶家、风家、江家人，也都纷纷连夜撤回叶家在海城的临时驻地。

所有人都太累了。

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或是朋友、或是亲人、或是爱人。

病倒的也不光雪莉一个。

叶雪熠、叶雪柔、冷夜寒还有江若宁都病倒了。

这场雨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六个月以来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战斗中的负伤、还有这场战斗的所带来的心理上的打击……这些加在一起，于短时间内爆发的心力交瘁，远非这些不得不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很难想象，那么多强大的古武者此刻竟被一场发烧彻底击倒。

人的身体很多时候就是这么怪。

当他们心中有一个信念的时候，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他们都可以做到。

可当这个信念消失了，他们就同样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弱下来。

而韩家这边诸多善后事物，只能楚长风和原先十大弟子幸存的六个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这场战斗的蓝潇宁接手，幸好有江家族长江御云和风家族长风红莺连夜亲自前来相助，才不至于一时间竟无人可用。

三大家族，经此患难，可谓是同气连枝。

月儿又再一次爬上树梢。

整整三天过去了，雪莉都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她的烧已然在第三天中午的时候退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处理好了，可人却依然陷入着昏迷。

用江雨晴的话说：“身体上的病好治，可这心里的病，却是无药可医。”

没有人知道昏迷中的雪莉在想什么。

只有十二月的深冬降临了。

欧比旺轻轻走进雪莉的卧室，这是到达这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走进她的卧室。

他这几天再也没有办法沉下心来冥想、甚至没办法定心来做任何事。

他满脑子都是她。

苍白的月光洒在她同样苍白的脸庞上，难得让她有一种柔弱的美。

欧比旺轻轻在她床边坐下，端详着少女恬静而冰冷的容颜。

她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眉目间一改过去的温柔和顽皮。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气和凌厉。

塔图因万古不变的凄寒风沙都没让她的笑容消去半分，可如今在这绿水青山的华夏大地，她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残酷的生死场上，温情脉脉只会是失败者的墓志铭。六个多月的生死对决，雪莉杀了多少人，大概她自己也早已数不清了。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一尊杀神，此刻正在落泪。

梦境并不总是甜美——甚至有的时候，它比最尖利的刀刃还要冷血无情。

它温柔的在你耳边细语，然后转瞬化作穿心而过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剖开你心里最黑暗也是最痛的地方，把其中封存的痛苦一点点重新摆在你面前。

你大声的怒吼：

“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不，这一切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梦境之神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可说出的内容却冰冷的像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

“你的痛苦，它会化作最鲜美醇厚的酒，永远的供奉在祭坛之上。”

“他会跟着你一生，直到你以你的死亡给这场祭祀献上最后的烟火。”

叶天辰、夏筱月、罗莎莉娅……

童年时代逝去的人的脸一个一个从她眼前掠过。

接着是叶天旭、叶君武、温云初……

这是那一夜死在韩家突袭里的人……

再然后突然来了很多很多看不清面孔的人，他们哭叫着惨嚎着、犹如地狱中的厉鬼，尖叫着质问她为何如此嗜血无情。

更多孩子和女人的哭声响起——那是倒在她剑下的妇孺们，她又听见韩湘雪死前那满是仇恨的：

“你会和我们一个下场的！叶！雪！遥！”

无数的逝去之人的脸从她梦里闪过，或是以温柔不舍、或是以面目狰狞。

最后他们化作了洛凌羽的身影。

他站在血色深渊中心却回首一笑。

“Ich liebe dich.”

德语带着它与生俱来的生硬，狠狠地扎在雪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