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回 内外交困
不匆匆追上去,与花瓣的浪潮一同奔行。 “这是卯月君的法术。”没有什么废话,他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们在追,怕是也不清楚他们的动向,我便不多问你们。这里妖气太混杂,但我仍能嗅出更让人恶心的部分。” “这儿好像……不止一个恶使。”问萤如是说。 “是啊,多绚烂馥郁的花香都掩盖不住的,令人反胃的气息。” 孔令北丝毫不掩饰自己话中的恶意,但这当然情有可原。然而他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在夜里飘扬的花的涓流,在一瞬间变得紊乱。花瓣们在空气中震颤,仿佛每一片都有额外的气流在控制它们。涓流整体由花瓣的移动膨胀,继而紧缩,像是生物的脉搏。 然后,脉搏停止了鼓动。 一瞬间,美丽的花瓣溃散满地,铺就了一道道绚烂的地毯,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蔓延。三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这当然是值得让他们驻足的事。 “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回答聆鹓的问题,尽管他们都知道,答案或许是悲观的。至少在这一刻,卯月君的灵力消失了。没有完全散尽,但已被削弱到不再能控制花瓣流向的程度。问萤也没反应过来,却见孔令北沿着花毯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距离他们赶到或许还要一阵子,但发生的事,已成事实。鲜血溅在地上,将地上堆积的残花打湿。出了意外的,并非卯月君本人——尽管不论是谁,都绝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泷邈感到强烈的阵痛。 伴随着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呼吸,每一次谨慎的心跳,这种疼痛都在被不断地放大。烧灼感侵蚀着胸前的伤口。他的心脏被什么人紧紧握住了,甚至不是个人类。 但是,但是……赶上了。 他很难重新追溯方才的记忆,这种疼痛让他大脑空白,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再怎么说是个半妖,受到这种程度的创伤也是难以迅速恢复的。但也正是因为他是半个妖怪,才在被拿捏着心脏的情况下仍能保持清醒。虽然他能做的,也仅仅是保持清醒,而不是在下一刻永远地闭上双眼。不如说这样缓慢的消逝才更痛苦些。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与陶逐和她那死去的兄长决斗。他的一招一式都有所保留,而对方一举一动都拼尽全力。那些力量都是从卯月君身上剥夺而来,泷邈自然不敢全力以赴。二对一这样的行为本就有失公平,更不提这特殊的前提条件。他很快就处于下风,难以招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刻,陶逐捕捉到他“怠惰”的一瞬,让那具尸体朝着卯月君的方向攻了过去。彼时,泷邈没做太多的思考,他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只身挡上前去。 他被来自卯月君的灵力打穿了身体。 血溅到地面,溅到地面的花瓣,溅到他身后的卯月君的衣摆与脸庞。卯月君单手撑着自己的半身坐在地上,昂着脸,颓然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她的瞳孔在这一瞬有微妙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能做到。他向后倒去的时候,卯月君甚至没办法好好地接住他。泷邈的身体太过沉重,几乎要把她压垮。 已经没救了,他们都知道。神无君和尹归鸿距此地已有一段距离,即便前者察觉什么,也不能立刻赶到。而泷邈也无法再得以医治。这已经比任何一次伤情都更严重,而且在过去都是卯月君为他治疗。这种因卯月君的灵力带来的伤害,恐怕已是无力回天。 然而,即使心脏已不在体内,残留的妖力仍足以支持泷邈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知,有朝一日……会迎来,此刻。” “……我也是。” 这口吻究竟是亲切还是冷漠,大约只有二人能判断得出。卯月君的声音多少有些凄然,却又带着一种意料中的从容。他们六道无常一直如此,不论何时都要做好与周遭的人生死离别的准备。就是在这样漫长的时光中,他们才被磨去了棱角,大多成了无血无泪的躯壳。 泷邈从未奢望过卯月君有何不同,这或许是他的心脏没那么痛的原因。 也可能是它已经不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