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那天，他在奉震殿坐了一整天……

从晨时到用晚膳之前，一共六百四十八人，十二人一组，他一共检阅五十四组秀女。

他二十五岁，没有一个皇嗣。

坐在殿中，赫连铎清晰地感受到母后频频投来的视线。

懿慈太后眼睁睁看着铎儿一边看着手中名簿一边淡然审视他面前的秀女。他眼睛像平静的沉沙潭水，剔透的。秀女各色姿容怎么映入眼中就怎么折射出去。

这种冷淡她经常在铎儿的眼中瞧见。一路走来，母子一场，她却始终觉得铎儿冰冷。

不是他待人冷，而是他就像个物件儿，令她这个母后都察觉不到一丝感情。

而眼下，他看殿前这些秀女何尝不也是一堆摆件儿。

收回看向铎儿的视线太后幽幽叹气，今日的六百四十八人都是她仔细从整个大夏朝几千秀女中甄选出的品貌兼备的好孩子，若赫连铎连这都选不出一个，那恐怕整个大夏都找不出一个能做得了他皇后的。

内务府的主事公公一一唱名，赫连铎拿着秀女名簿一个一个对脸，严谨而细致。

作为皇帝，哪怕不做要求，他也应该尽全力记住出现的每一张面孔，这对于政务的处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好在他天生擅于此道，过目不忘。

尽管他认脸是出于对政务的考虑，可在一个个秀女回避的视线中赫连铎还是能觉察到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热切觊觎从她们眼底钻出来。

丝丝权欲的黑线缠绕着他。

百无聊赖。

赫连铎一拍桌子。

这一震，殿中霎时鸦雀无声，那原本计划宣下一波秀女进来的小太监住了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发声。

大殿因这一拍，恍若陷入了寂寥无声的泥沼。

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映出一张张姿容绝佳的面孔，都是属于十五六岁少女的脸，青涩稚嫩。此时分外紧张，听闻响动她们头埋得更低了，不敢抬头。

进殿前她们就被叮嘱过，无论如何都不能直视圣上的双眼。圣上乃天子，是天下千万子民的君父，无人能与之平视。

刚刚还心怀热切的女孩子们此时瑟缩着，有的甚至还在发抖。

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铎儿。”赫连铎突然之举令太后忍不住出声提醒。

没回答，赫连铎缓缓走下龙椅。几步，走到了殿中十二个秀女身前，睥睨的眼神一一扫过她们。

年轻帝王一身龙袍，华贵妥帖，连边角都是无数秀女耗尽心血勾边儿纹绣而成，衣摆下一双灿黄的靴子，上面勾画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那鞋上的金丝似乎都是从云霞抽取剥离出的。

离陛下最近的那个，能闻到皇上身上淡淡的香气。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像是甜香的琥珀树脂带着沉沉的木屑香气，又像是太阳炙烤后被子蓬松的香气，是一种温暖的甜木香——龙涎香。

距离赫连铎最近的秀女匍匐着，追逐着那微弱的香气。

皇帝的视线像尖针一般刺入少女们低垂的脊背，她们抖动的更为剧烈，有的害怕地缩起了脖子。

看见殿中秀女们举动的赫连铎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不屑。

他回头看向太后。想表示对母后所选秀女的失望。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母后没在看他。

循着母后视线滞留之处望去，赫连铎找到了母后一直注视的地方。

其实就在他脚边儿。

他低下头，仔细审视脚前的玩意儿。

只见那个跪在他脚边儿的秀女正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儿，梨花带雨。

“求陛下饶了臣妾……”秀女怯懦发声。

听这话，赫连铎顿觉有趣了。看来选秀也并非一直枯燥。他看着秀女沾满泪痕的脸蛋，笑容多了一层玩味。

那秀女看见圣上的笑容，呼吸都变得炽热起来，陛下俊美的容颜倒映在她瞳孔上，令她胸脯起伏，怦怦乱跳。她逼迫自己眼中涌出更多的泪水。

她这般好的容貌，她就不信陛下不会动心！

许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鼻尖龙涎香独有的气味儿更浓了，她心跳极快，已经亢奋起来。

眼前这个令全天下都匍匐在他脚下的男人，只要她能拿下他……拿下他。

少女眼角染上淡红，那是权力催发出的情yu。

从她看向那抹明黄起，她心里就已生出无限的渴望来……

她要让这个倨傲的帝王匍匐在她裙裾之下。

赫连铎俯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