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郭嘉沉思一阵，忽起身笑道：“多谢公达指点迷津，嘉已明悟。”

郭嘉与荀攸两人并肩走到荀彧身旁时，倒把荀彧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奉孝，你还好吗？”

郭嘉揉了揉酸痛的膝盖，粲然一笑：“让文若挂心了这么久，嘉有罪愆。托公达的福，我已经没事了。嘉不会再这样了。”

“你能想开是最好了，彧真担心你要挺不住，别硬撑，难过就哭出来，别堵在心里，徒增烦恼。”郭嘉抄起一对竹箸道：“文若且安心，嘉可是饿坏了，先吃为敬了。”郭嘉的话让荀彧荀攸啼笑皆非，均知郭嘉是真的走出来了。

酒足饭饱，郭嘉道：“我打算去志才府上一趟。”“可需彧陪同否？”郭嘉道：“不必，这几日守着我，劳心耗神，文若也乏了，好好歇息歇息吧。”

郭嘉走近戏志才的屋子，除了积攒的一层灰尘外，与数月前并无分别，可见这段时间无人在这居住。

这次郭嘉仔细察看之下，发觉了几案上的那个竹简，郭嘉掸落上面的灰尘，想知道戏志才究竟留下了什么。

于是郭嘉看到了竹简上的文字，“奉孝吾友，累君受困，非我本意。为表诚意，三月后黄巾军围城，君母惨亡，惜哉，不若君携母赴冀州暂避，可逃过此劫。”

郭嘉心中疑惑不减反增：从屋中的灰尘和笔迹来看，这竹简定是数月前戏志才留下的，可戏志才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计算黄巾攻城一事尚可说是他在黄巾中的眼线告知，可娘遇害他怎能知悉……这一系列事情，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若当时看到了这竹简，依言而行，娘是不是就不会死？郭嘉一时有些彷徨无措。郭嘉多数时候都是从容不迫的，哪怕是生死关头，也不曾这般慌张不安。

郭嘉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落在蜘蛛网中的小虫，拼命挣扎，却逃不开甩不掉。猎手隐藏在暗处如影随形，猎物却不知敌人何时出现，处于恐惧和焦虑中缓慢死去，世间可怖无过于此。

“我不信什么命运的安排，志才，你到底想做什么呢？”郭嘉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戏志才，又像是在问自己。

良久，郭嘉忽然笑起来：“郭奉孝啊郭奉孝，当真是糊涂了。如今你孑然一身，家无余财，身无长物，却又怕什么呢？有什么阴谋阳谋，明枪暗箭，尽管出招，我尽数奉陪便是。”

七日后。

荀府凉亭。

荀攸不紧不慢道：“叔父言及，朝廷已派兵来援颍川。”郭嘉挑了挑眉，问“是哪位将领率军？”“左中郎将皇甫嵩并右中郎将，朱儁朱公伟。”

“公达以为胜败之数何如？”“先败而后胜，不外如是。”“愿闻其详。”荀攸不紧不慢道：“朝廷之兵远来疲敝，黄巾军则士气高涨，此其一也。朝廷之兵多为新募乡勇，未经战阵，敌众我寡，人人心怯，黄巾军则连日交战，已有作战经验，此其二也。”

郭嘉笑道：“黄巾军虽众，却勇而无谋，杂而无章，可一战而胜，皇甫嵩将门出身，久经战阵，定知其理，此其三也。公达平日不苟言笑，分析问题却一针见血，直中要害，谁要是小觑了你，定然会有苦头吃了。”荀攸淡然道：“奉孝莫说笑了，静观其变吧。”

后，朱儁果为黄巾所败，与皇甫嵩合军，退至长社，是夜，皇甫嵩巧施火计大破黄巾。

不远处的山崖上，两个人影负手而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将哀嚎之声送到他们耳边，脚下的冲天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

“死了这么多人，你可曾后悔？”“不曾。”“为何？”“因为我信先生，所以不悔。”“东北方向，有大星如斗，摇摇欲坠，你可知主何吉凶？”

“先生，您是说……师尊有陨落之厄？”“天意弄人。”

“先生，求您相助师尊。”“逆天而行，寿数难逆。你看，是谁来了？”

另一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一支精锐骑兵从西南角穿插入犬牙交错的战场，给了黄巾军最后一击，众骑兵纷纷大呼，‘骑都尉曹操来也，降者不杀！’

“先生之意，周尚不解。”“我们等的人到了。”“那我们现在去见他？”“莫急，时机未到。”

稍矮胖些的人影突然跪下来叩首，“唐周愚钝，欲往广宗，面见师尊。”另一人沉默了许久，唐周没有得到回复，向那人一拱手，下崖而去。

这人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戏志才。戏志才将束发冠带解下，任由山风吹的自己的长发猎猎作响，望着山下火海中挣扎的人群，叹了句：“痴儿。”

可以为他一言背叛师门，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同道死去，却依然在听闻师尊危难之际，奋不顾身赶往，唐周究竟是如何想法，已不能细究，戏志才只知道，他这一去，断无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