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 格洛丽亚的回忆 夏日的句点
大约八点的时候,有人敲门。会是谁?我已经和所有的朋友道过别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他。 我惊讶极了:“嗨……门罗?你好……你怎么……你来做什么?” “你好,”他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你要搬家?” “是的,没错。”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我说:“进来坐坐吧,不过要小声些,我妈妈在休息。我给你拿干毛巾过来。” “不用了,”他顿了一下,“你现在跟我走。” “什么——去、去哪?” “快点,换件衣服跟我走,我在楼下等你。”他没有回答我,转身下楼。我犹豫了一下,很快照他说的做了。 我撑伞下楼,街上人烟稀少。一盏溢出温黄光晕的路灯旁,门罗坐在他那辆乳白色科尔维特轿车里。我又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他极少自己开车出门,因为那“太显眼”,什么事这么急? 我开门上车,他转动钥匙,发动汽车,朝东边疾速驶去。一路上,灯光越来越稀,雨点敲打着玻璃,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随着我们驶入丘陵地带,树叶遮挡了大部分雨滴,车内骤然安静下来,那沉默面目可憎。 “我们要去哪?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说。 半晌,他缓缓开口:“塞缪尔·高德温的度假山庄。” 我等着他说下去。 “塞尔兹尼克现在就在那里。” 即便我已经大概猜出此行目的,他的话仍叫我心头一震。面对我梦寐以求的机遇,我感受到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类似窒息的恐慌。这份机遇是我向他求来的,即便这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件小事,打个电话,谈笑几句,一场见面就促成了,可是现在的我压上全部身家都无以为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这种关系退化了,但并没有消失,变成了赞助人和艺术家。不,或许还要更丑陋,更强硬一些,类似债主和欠债人,地主和佃农。我想不通,既然已经拒绝,为何改变主意?他指望从我这里收回些什么?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大明星在我身旁,我又该怎样表现? 我决定先为自己那日的无礼道歉。 “门罗,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无礼地冒犯了你呀。” “你只是在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算不上冒犯。” “可是,我伤害了你……” “你想多了,没什么伤害不伤害的,”他明显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态度近乎粗鲁,“你最好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吧。” “我很关心啊,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想要做成某些事,光靠自己是不够的。”我故意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调掩饰内心的激动,但门罗没有注意到我的这番努力,他正盯着后视镜。 “那辆车一直跟在后面吗?” 我一愣,朝后看去,一辆黑漆漆的小车在我们身后无声地行驶着,车灯维持着可以照亮前方而不至于引起注意的最低亮度。整条道路寂静无声,只有我们和那辆小车。 “至少从日落大道就开始了,”我问,“你觉得是记者吗?” 门罗“嗯”了一声,心烦意乱:“他们认得我的车。”他踩下油门加速:“得把它甩掉。” 通往高德温山庄的路并不好走,上升缓慢然而弯道极多,狭窄的道路被茂密粗壮的树木包围着。传说高德温先生极为挑剔,只有少数他欣赏的客人能够受邀进入山庄,因此少有人抱怨道路的崎岖,反倒纷纷把这当作荣耀领受。客观地说,天气晴朗时,这里的确是饱览青山翠谷的绝美线路。然而在这个黑色的雨夜,我没有丝毫怡然自得的心情,路旁的树木犹如沉默阴郁的神祇,不断唤起我内心的不安。 门罗开得十分吃力,他说自己只来过这里两次,也不太熟悉路。为了甩掉那辆跟着我们的车,他在直道踩下油门,汽车时速已经超过了雨天行驶的安全限速。同时,他深知此条山路上弯道的危险,又不得不在转弯时谨慎地放慢速度。我们的车加速时,后头那辆车也跟着加速,我们在弯道减速时,那辆车依旧加速追赶,不要命似的贴着我们行驶。如此反复几次后,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一次,它几乎快撞上我们的车尾。门罗愤怒地朝它闪灯,他打开窗户大喊:“你会杀死自己的!离我们远一点!”可它仍像没听见似的,紧跟着我们。我感觉它甚至想在窄路上超车逼停我们。 我紧紧拉着车厢顶部的把手,胃里翻江倒海,被恐惧攫住动弹不得。这个记者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条路上的!又是一个急转弯,门罗操纵着车辆,惊险地转过弯道。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平坦宽直,我隐隐看到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