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
湛然将秦戎征扶起,灌了一些粥下去,又煮了碗药给他喂了,这才坐在桌边,打开一本医书开始看。 李微之正沉溺在梦境里。她在梦境与梦境之间穿梭,忘记了今夕何夕。 并最终堕入了一个真实得让她害怕的梦境。 她梦见了一片陌生的风景,无数的马匹,打着响鼻冒着热汗,但她只能看见马修长的腿焦躁地踏着。无数的、修长的马腿,一眼望过去,似乎看不到尽头。 马身上的热气似乎扑面而来,困得她要不能呼吸。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微之,微之…… 是熟悉的声音,但在梦里,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应该是谁。她只能愣愣站在原地,被迫倾听着那一声声“微之”。 那声音像是一个即将昏迷、正在撑着最后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倒下的人发出的。虚弱、绝望,而真实。 是谁,究竟是谁。 微之。那个声音沉痛到似乎带着血泪。 微之,活下去。 只有活着,你的人生才会有种种可能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活下去。 李微之猛地坐起身来,像是溺水获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屋中带着药材清苦味道的空气。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双目茫然,目光无意识地在屋中逡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湛然被这动静惊动,放下医书,来到了李微之身旁。 一开始,无数的马腿还残留在视线中未曾褪去,那个声音也似乎还萦绕耳边。随后是一片茫茫的空白,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马腿,没有热气,也没有那个声音。 再然后,清苦的药味唤回了她残存的理智。她想起来了,她是在湛然的药庐里,身边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秦戎征。 一缕光线自记忆的缺口打进来,驱散了那些谵妄的幻想。她睁眼,回到人间。 眼前是那幅山青水静的水墨画,是湛然那张容易被人遗忘、却带着盎然禅意的面庞。 湛然开口,声音泠然如石入水中,击碎了那些太过真实的恐惧:“你做噩梦了。” 是啊,不过是噩梦而已。梦而已。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李微之心中划过,此刻她醒了,轻易地就辨出了那音色属于谁。 她脸色一变,脱口而出:“兄长!” 湛然问:“可是梦到了你兄长?” 李微之却不答,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一开口就是:“我要下山。” “不行。”湛然的态度却难得的坚决:“如果长安城真的破了,你现在下山,并不安全。且不说你的身份,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现在往那兵伐不息的地方去,也是危险的。” 兄长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萦绕,那是他对她最后的期盼。 湛然依旧在尽力说服她:“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因为你近日来总是时时想着你兄长,所以才会梦到。而且你最近生活动荡,心下自然也就会有不安。不安之下,自然做的也不会是什么安稳好梦。总之,不论你梦到了什么,都别太担心了。你兄长是大周的太子,能出什么事?” 这和尚,到底是经念多了,史读少了。 大动荡之下,身份愈尊贵,际遇愈悲惨。这么一个亘古以来都未曾变过的道理,这和尚竟是不懂。 又或许他不是不懂,而只是为了阻挡李微之罢了。 李微之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但她犹豫了,因为秦戎征还昏迷着躺在那里。她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一个因为她而重伤濒死的人?就算她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她也很难一走了之。 湛然接着道:“更何况,就算真的有所不测,你去了,又能顶什么用?你兄长贵为大周的太子,如果他真的遭逢不测,对手势必也是极强大、极棘手之人。你又有什么本钱,去对抗那样的力量?这样的话,你去,也不过是白白地搭上你自己罢了。” 可谓诛心之言。 是啊,是她太没用了。 她不过是一个废物,一个累赘,一个在大难临头前还要兄长费劲分神把自己送出来的东西。秦戎征是兄长最为珍视的人之一,他为了送自己出来,把秦戎征交给自己,可是现在呢?现在秦戎征又是什么样子? 他昏迷了那么久了,她真的怕他会死。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就是因为自己的无能。那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自己当初更下功夫地学过骑射,是不是就不会惊到马,秦戎征也不用因为护着她而让伤口泡进泥水里? 如果自己当初学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