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脚步虚浮,面色惶然,身形如丧家之犬,游荡在紫云宫。 轻飘飘的,仿佛躯体里什么也没有,是挥挥手就能挥散开的云雾,但只有千榴自己知道,自己只剩一张薄薄的皮包裹着,包裹着滚烫浑浊激荡的内里。 那层皮是什么,不清楚,不知道,不明了,无法触碰,却无处不存在。 叫千百年来积淀下的文化风俗,叫正确合理的处世准则,叫人人都如此的习惯,是道德,是礼仪,是风度,是姿态,是明明没有却要装作拥有的心胸和格局。 被嘲讽,被捉弄,被取笑,不能计较,只能避和让,倘若争执起来了,他人只会用略带惋惜,略带“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看上一眼,然后劝到:“谁让你不躲远些呢,这怪的了谁?” “算了吧,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别再追究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再紧追不舍了。” “人家都不招惹你了,你怎么还去问责呢?” “一点小事而已,你就别计较了。” 倘若你问他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计较,为什么受了委屈却不能喊。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的,说只是下意识的习惯如此,只是大家都会这样做。 只是见到有人起冲突,肯定是要上去劝和,去息事宁人的。 对了,是息事宁人! 是息事宁人,不是判公平,不是辩正义,更不是讲道理! 如何让争论平息下来,让人和气起来,肯定不能挑个凶神恶煞的去劝,被劝不要“斤斤计较”的福气自然就落到那个看起来较为弱势的一方了,即使有可能较为弱势的那一方却真正占理。 但谁在乎呢,柿子要挑软的捏,劝人要挑弱的劝,此乃劝和的一大金科玉律。 粉饰太平,大家和和气气的最重要啦。 当然,除了这种把劝和当作捏柿子的人,也有一大把人真心实意的觉得人要心胸开阔,要肚量大,要淡泊心性,宁静致远。 但他忘了,一切的道德规范,礼仪准则,是拿来要求警醒自己,而不是用来胁迫他人,特别是一个刚刚受了委屈的他人。 如果有人劝一个收到毛笔作为礼物的断臂小孩儿要大度,要心胸开阔,要淡泊从容、宁静致远。 那是缺大德,是黑心肝,是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小孩儿应该把他双臂削了,再将毛笔转赠给他,然后劝他也淡泊从容、宁静致远。 以上两种,一个是喜欢捏软柿子,一个是喜欢撑大他人胸怀。 最后一种,便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了。 看见有人起了争执,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劝人退一步,忍一时,躲一次,避一回。 为何是退、忍、躲、避,不是进、攻、发、前,他也不清楚,他也不知道,只是说大家都这样,每个人都是如此的。 他便是被上面两种人给驯化了,不知道维护自己,只知道一味的躲让逃避。 更有甚者,某些人被欺负了,他比欺负人的人还要羞愧恐惧:不得了啦,我们俩起冲突啦,闹矛盾啦,这是多么令人羞愧难当的事情啊,是在太恐怖啦,我要赶快制止这场冲突! 心里哀嚎上一遍,他便捂着脸着急的逃走了。 如此,整个六届便弥漫着“以和为贵”与“受人欺辱,走为上计”的风气,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一些。 千榴便是一个最好的观察对象。 被戚枝枝折磨折腾了这么久,从没有人让她必须要忍耐,必须要退避,更没有人逼着她承受戚枝枝的一切暴行,但她所有的言行举止就差没把“我是忍者”刻在脑门上了。 但你再去看看她从小到大读的书,见的人,走的路和经历的事,又无不在劝她在成为一个“超级忍者”。 千榴不是千榴,千榴是这世间一切人、事、物,一切处事原则和道德规范的产物。 但幸亏她心中还尚且有些人性,尚未泯灭。理智教她忍忍忍,人性教她冲冲冲。 但这仅存的人性,又让她羞愧痛苦——自己怎么如此野蛮暴力,有这些恐怖的念头。 二者在她体内做斗争,让她一触即爆,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口眼鼻好似被封住,感官也被堵的死死,因此她感触不到世间的任何事物,她混乱浑浊的、无限膨胀的、滚烫高鸣的脑袋就是全世界。 世界里发了什么? 天崩地裂,翻江倒海,百禽失路,鬼神哀鸣。 红黄相间的天不见白日,不见牲畜,难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