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方楚然脑袋昏沉地躺在她和丈夫的婚床上，意识里浑浑噩噩地闪过自己短暂生命中的画面。

作为一方门派的掌门之女，方楚然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就像所有的第二个孩子一样，因为长期被忽视形成内向害羞的性格，但和姐姐弟弟关系和睦，只是在爹娘那里不受宠而已。

海边的方圆门常年受到微风吹拂，咸咸的海风会带来一些远方的消息。

某一天，方楚然无意间从爹娘房门外偷听得知，他们要把姐姐嫁出去了。

原本总是洋溢着笑容的姐姐，从那天起很少笑了，她似乎一天天地沉郁下去，心中憋了许多的事情，但从不说出来。

当时方楚然年纪尚小，看不出来姐姐和经常来给她送吃食的弟子早就互生情愫，因此也就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忧心。

记得后来，临近大婚的年轻姑娘把自己和弟弟叫进屋子里，如同将要永久分别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话，最后祝他们永远快乐。

方楚然自是没能看出她眼里的决绝。

直到姐姐和她心悦之人的尸体一起，在山崖之间被发现，方楚然亲眼目睹过那些破碎的血肉，才似乎有些明白姐姐是不愿意嫁的。

但是孩童的天性就是容易忘记。

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方楚然比姐姐小四岁。

是在及笄那年，遇见了玄雪亦。

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内向的人，方楚然能够理解玄雪亦的内心，看见在他面孔之下柔软梁山的魂魄，于是对这个只是来到偏僻地方替父亲办事的少年一见钟情。

甚至向来害羞的姑娘主动去向玄雪亦表明心迹，以为自己和姐姐是不一样的命运。

玄雪亦一开始自然是被吓了一跳，然而面对方楚然的直球攻势也很快卸下心防，少年和少女相爱了。

他们约定等方楚然及笄之后，玄雪亦就会来到方圆门提亲，之后玄雪亦就回到遥远的玄武门，我等待着方楚然长大。

其实那时方楚然已经明白姐姐为什么而死，因此和爹娘的关系更加疏离，只是打算在及笄礼的当天坦白她和玄雪亦的约定。

她天真的地方就在于，她以为自己说了爹娘就会答应，毕竟姐姐的惨剧就发生在四年前。

她甚至没有说出玄雪亦的名字和身份，那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换一种发展趋势。

方明勃然大怒，将她关进卧房里不准她再踏出一步。

方楚然这才知道，姐姐原本是要嫁给跟方圆门关系密切的一个内陆门派的公子，但因为她那时跟心上人一起殉情，方明决定由她来代替姐姐嫁过去。

很难说清楚，为什么方明对于大女儿的死毫无愧疚之意，身为父母凭什么能罔顾女儿的心愿。

但方楚然被软禁是真切的，心中的绝望也是真切的。

某一天夜里，方楚然突然惊觉，她长到这么大，爹娘还从来没给过她通讯石，所以此刻自己根本无法联系玄雪亦。

订婚前夕，方楚然原本决定了要和姐姐走一样的路，却在上吊时被钱来送饭的奶娘发现了。

奶娘一直最疼她，为此竟然不管不顾地去顶撞掌门和掌门夫人，被盛怒之下的方明废了百年修为。

还有方楚然最好的朋友，门中弟子小柳，借口自己身体虚弱要下山买药的名义，偷偷让方楚然装扮成她的样子逃出去，最后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因为在下山途中，方楚然就在追拿她回去的人们之中自刎。

宁愿一死也不要再被操控，她终于理解了姐姐当时的想法。

白珂所了解的并没有错，只有怨念深重的魂魄才会化成鬼留在世间，方楚然成鬼后因着玄武门对鬼术的掌握才勉强压制住体内怨念，和玄雪亦终成眷属。

当然，她是如何找到玄雪亦，玄雪亦如何让玄珏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只鬼为妻，又是一段故事。

只是因为方圆门灭门一事的刺激，原本打算抛弃过往的方楚然梦见往事，才再一次抑制不住体内的怨念。

就在理智逐渐模糊之时，一股清凉柔和的真气自手掌缓缓注入方楚然的内里，稳住她的心绪。

“雪亦！”方楚然下意识喊出丈夫的名字，一睁眼却发现坐在床边的并不是他。

她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啊，是白珂。”

白珂收起手中的法器，对她温柔一笑。

“已经没事了。”

真是神奇，十年之后白珂再一次出现，居然已经能稳住自己身为鬼魂的心。

原来是玄雪亦在那边和他们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