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
一切如同梦幻。 不对,桑窈连做梦都不敢做那么大的。若非铁证在此,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谢韫竟然对她藏着这样狂热的想法的。 手中的这份手册仿佛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桑窈捏着书页,因为捏的太紧指腹都开始发红,她脸颊如火烧,脑袋几乎懵成一片。 同谢韫有关的回忆开始不由自主的涌入脑中。 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同为世家子弟,她跟谢韫的交集大多都在各类宫宴上。 谢韫是个很难让人移开目光的人,她也会坐在离他很远的位置,悄悄的去看他。但她的目光在那万众瞩目里,不足为奇。 关于他回忆实在寥寥无几,因为她跟谢韫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门阀之别本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就算桑窈并不关心朝中政治,自小耳濡目染也让她深知关陇谢氏的赫赫威名。 身为谢家嫡长子,谢韫自小就万众瞩目,无数名师大儒赞其天资聪颖,有其先祖之风。而谢韫本身也不愧于他的天资,他从不沉湎声色犬马,一心只有家族。 他做事历来单刀直入雷厉风行,年仅二十就取得了寻常人四十岁也难易达到的成就。 桑窈虽然总是说自己不喜欢谢韫,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谢韫的确是天之骄子。 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天之骄子,桑窈又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同谢韫说话还是在好多年前。 她那时年岁还小,第一次进宫去找姐姐,结果因着些意外她在宫内迷了路,遇见了几个公主皇子聚在一起玩闹,他们热情的拉住桑窈,要求她陪他们一起玩。她一方面不敢拒绝,另一方面也是起了玩心,就这样答应了。 结果他们玩的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不过就是投壶。 不同的是,要将那笨重的铜壶绑到某人的身上,然后让他慢慢的走动,这样在移动中方才投箭。 很不幸,桑窈就成了那个被绑着的倒霉蛋。 她身材纤细,铜壶几乎有半个她高,就这样生生的绑在她身上,她还要费劲的沿着一条线走动,笨拙且狼狈。 她想拒绝,可她面前的都是金枝玉叶,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她害怕极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慢吞吞的走,担心自己会被扎成小刺猬。 谢韫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那时的他已有名门之风,清隽挺拔,他只是从这里路过,那群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孩就登时安静了下来。 彼时的桑窈已经哭成了个小花猫,她抱着铜壶看向谢韫,满脸泪痕。 谢韫在她身侧停下了脚步,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然后看着她道:“你是桑窈?” 桑窈点头。 他道:“你姐姐在找你,同我过来吧。” 谢韫救了她,多亏了谢韫,她最后没有被扎成小刺猬。 她那时对谢韫的印象非常好,不仅乖乖跟他走了,还同他说了许多话,但他一句也没搭理。她不明白,最后仰头问: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冷淡的垂眸看她,然后终于道:“别说话,很烦。” 桑窈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她可怜巴巴的捏住他的衣袖小声问:“哥哥,你生气了吗?” 他面无表情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道:“别碰我,你手好脏。” …… 再次回想,桑窈仍旧觉得他真的很讨厌。 那是她跟谢韫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后来她同谢韫几乎就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了,他也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今数年过去,桑窈觉得他大概也不记得他曾经顺手替她解围过。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她笃定这本手册就是谢韫所写的原因,因为能将那次她同他的对话完整记下来的,不可能是旁人。 话说回来。 她万万没想到,看这册子上的东西,这厮不仅记得,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心怀不轨了。 可那个时候她还小啊。 ……这人看着道貌岸然,内里竟然如此禽兽。 桑窈蹲着想了半天,仍旧没能从这个巨大的发现中缓过神来,以至于身后衙役叫了她半天她才听见。 桑窈迅速将手中这腌臜之物藏进自己的袖袍,然后回过神来力图镇定的道:“弄完了就下去吧。” “是。” 总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她顺了顺呼吸,然后迈开步子随他们一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