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川

顾安再没有让店主人给他们安排吃的，只是让给了间房，就带着苏暄上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苏暄有点紧张，她总感觉这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没什么，只是，这里还有人来过。”

“人？”苏暄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人？”

“对。我对生灵的气息判断还是自信的，这里有很多人的气息。”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苏暄，当时第一眼看到她，他没有感受到气息，要不是因为突然又有了人族的气息，他还不能知道她的身份。

这很奇怪。

但他后来触碰她的时候，再次感知，却又能察觉到她流淌的确实是人族的血液。她的气息应当是被什么东西给遮蔽了，就像他一样，但为什么能立刻又被解开呢？

是那个出自洛家的锦囊吗？她和洛家到底有什么关系？洛家总不至于偷偷豢养一堆人族吧？

苏暄被顾安再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只好转过头避开，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房间内逡巡。

摆设陈旧到连她都能看出来，但这里也常常住人，有很多的生活痕迹几张床把房间占满，人住在这里…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小屋里，毫无生气地活着。

就当两人都沉默的时候，楼下突然有了动静。门被打开，一群生灵涌入，顾安再的眸子亮了亮，小声说：“这些都是人。”

苏暄能听到他们说话，混着澹语的交谈声让她感觉很亲切，但细细听他们谈论的内容，又让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们是外派在月川的工人，只有做了足够多的事情才能被放回囚笼中，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家人都会被监视。

明明人族在没有开启幻职的情况下，体力就不如其他五族，这种苦力劳动，无疑只是对他们的羞辱，而这羞辱已经长达数千年，渐渐要浸入人族的骨子里了。

“你听到了吧？”顾安再靠近她，“你想要改变吗？你又能改变多少？”

我能改变多少？又是要改变什么？我因何出发？

苏暄被问住了，她突然察觉到自己从跟着顾安再出发到现在，都像被推着走一样。她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有路就走。

只是为了勿忘整个人族吗？

“我…”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眼泪不知不觉间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像什么意义都没有，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如果这是上天的安排，她只有跟着顾安再这一个选择。她不可能一个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下去，即使要孤身一人，也应当在之后。他也察觉到了吧，才会这么问她。

想到这里，她释然了，也不掉眼泪了，而是瞪着他，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

顾安再也被她的反应怪到了，嘀咕了几句，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他们的晚饭很快被店主端了上来，是很清淡和便宜的小菜。

因为只有两个“魔”，下面还有一堆人，店主只铺了一张床，让他们将就点。

两人草草吃了点，又都没有什么胃口，很快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楼下也安静了，鼾声糊成一片，传到了楼上。苏暄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卷起被子捂住耳朵。这一卷就把顾安再卷醒了，他看了眼窗外，轻轻推了推她。

“醒醒。”

苏暄揉了揉眼睛，还是迷迷瞪瞪的：“怎么了？”

“我们该走了，下面的人也要走了，我们跟他们一起走。”顾安再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调整瞳中的琉璃片。

苏暄也跟着做了，果然不多久，鼾声停了，交谈声、走动声还有吃饭的声音全都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民生录》记载，雨季结束后的第二天，码头的工人在月下枝头时就该起身，到天翻白的时候刚刚能搭上第一趟月川船渡。”顾安再像是背书一样流利地背出一段东西，“我们也是要坐第一趟月川船渡离开沧州，得跟着他们一起走。”

“可是，魔族真的会起这么早去搭一次船渡吗？”苏暄有些担心，她记忆里的魔族总是懒散的，却也争强好胜，是很矛盾的种族。

“当然会，因为雨季结束后的第一趟船渡能看到的景色也是非常美丽的。”顾安再觉得这没有什么说服力，又想了想，补充道，“你知道南和吧？沄上月景最美的地方，世上唯有月川之月才能与之媲美。”

苏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南和？”

“对…我的记忆很奇怪吧？一些该知道的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反而记得。”苏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被吸收掉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