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们自己找自己的名字。 方晴的脖子都要拉长了,终于在第七本册子找到了她的名字,倒数第二列写的是买断费,3200块。她工龄短,罐头厂又抠,肯定按最低比例给她算,她没想着有多少钱,3200块比她预想的还是少一点,不过,总算是在下岗后有一笔收入了。 只出不进的日子,她没有一天是舒坦的。 钱是英雄胆。尽管钱还没到手,但不妨碍方晴晚上开开心心跟姐姐逛商场,不用塞着心理包袱。 姐妹在一起自然是要讲八卦的。 方晴跟方雨一汇合,方雨迫不及待地说:“知道酒厂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方晴傻愣愣地摇头,但她瞬间就想到了齐大叔。 “好多上了年纪的人在酒厂门口拉横幅、撒纸钱,横幅上面写‘李爱国之子李腾飞诈骗老年人害死无辜农民丧尽天良’,还喊口号,让李爱国把李腾飞交出来。那阵仗太大了,听他们酒厂的人说在车间都还能听到外面在喊李爱国滚出来。这还没完,电视台的和《晚报》的记者都去了,也不知道是谁联系的,还挺聪明的。听说还有个老人跪在酒厂门口哭,说李腾飞骗他儿子做坏事,他儿子被抓了,他全家都出来打工给儿子还债赎罪,要求李爱国跟他一起赎罪。” 果然是齐大叔。 这一招真是高明。一个满头白发、衣服上都是补丁的农民不逃避责任,主动担责,承诺归还赃款,而一个大厂的副厂长疑似包庇嫌疑犯儿子,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面对受害群众,这对比太强烈了。 方晴和姐姐逛完商场,回到家,本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已经结束了,但省台的新闻频道正在重播三江市酒厂的新闻。原来电视台记者不止拍了受害群众在大门口聚集,还派了一队人守在后门,拍到李爱国坐车从后门出去。 记者也是很会制造热点,把齐大叔跪地哭喊和李爱国坐着崭新轿车溜走的画面剪辑到一起播放,非常有冲击力。 即便外公外婆早就知道这件事,看了新闻,还是气得够呛。 “不是都说国企厂子不行了吗?还买新轿车!工人连饭都吃不起了。钱都捞到自己腰包了。”外公很少见的生气。 外婆叹气:“我们进厂的那会儿,厂里领导多好,真是跟工人打成一片,没把自己当领导,工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我们车间有个工人孩子病了,家里穷得很,没钱看病,我们车间主任主动拿钱给她家孩子看的病,还不要她还。这风气是越来越不行了。” 老两口开始回忆往昔。 这天晚上,江铮下了班,又被修理厂的人叫走,他回到家,九点多了。他在共用浴室洗了澡,回到小卧室,一关门,看见方晴坐在床上,对他笑得贼兮兮的。 “老实交代吧,江先生。” 江铮佯装委屈:“忙了一晚上就挣了一百,你马上就发现了。还没在我兜里捂热。” 方晴不是问这个,不过,这钱不拿白不拿,“还有呢?” “你都知道了?” 啊? “下周星期一,我们能拿到房子的钥匙了。” “真的吗?真的吗?” 方晴兴奋地从床上蹦起来,跳了两圈,捧着江铮的脑袋,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上一口。 江铮摸了摸她亲的地方,“搞半天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猜到了。” 方晴翻翻白眼:“我是想问齐大叔的事是不是你教的。” “外婆看到你翻白眼又要说你。” 外婆以培养淑女为己任,在两个女儿和两个外孙女身上基本都失败,她只好一再让步,最低要求是不能随便做怪相。 “就翻。”方晴做鬼脸,“快说,不许隐瞒。” 江铮躺上床,双手枕着脑袋:“什么事?” “装傻。星期天上午我看到你跟齐大叔嘀嘀咕咕。”方晴锤他两下,“啊!” 江铮一只手捉住她两个手腕,把她往怀里一带,方晴倒在他身上。她的手挣脱出来,掐了一把他的腰。 “我的腰!我交代,我交代。我只是建议他可以直接去找李爱国,拉横幅、喊口号这些事,不是我说的。那是群众的智慧。” “听我姐说,你们厂这个李厂长跟他们棉纺厂的经理打牌,一晚上能输两三万。他一个副厂长这么有钱,肯定没少捞吧。这下栽了,活该!” 江铮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栽了。这次犯事的是他儿子,要是他能证明跟诈骗无关,还能连坐他?” “可是......”方晴想了想,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他在电视上出这么大的丑,不丢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