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1 酒会

富华酒店沿江而建，三楼的大宴会厅视野极好，临江那侧，整面墙被敲掉，装了一大片剔透的落地窗。像这样因为盛会而灯火辉煌的夜晚，江边吹着风散着步的人抬头朝富华酒店看来，应该会看到一只流光溢彩的水晶笼子。

所以，他们会羡慕被圈养在水晶笼子里的动物吗？还是怜悯？

近几天，江城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经济峰会，各行各业大佬齐聚江城，围绕着金融、科技、新能源等热门话题展开深入探讨，整座城市都因为这场盛会神采奕奕，连路边景观树的叶子都不敢耷拉脑袋打着卷儿。

今晚在富华酒店三楼大宴会举办的这场酒会，正是今年经济峰会的重要配套活动。

夜幕之下，灯火煌煌，宴会厅里穿行着衣冠楚楚、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大家举着酒杯言笑晏晏，可彼此都心照不宣，今天参加酒会有一多半是冲着裕安国际来的。

这是俞成章彻底放权退居二线后，裕安国际新总裁俞謇第一次回国参加活动。无论是正在和裕安国际合作的，还是想要和裕安国际合作的，都希望能在这位裕安国际未来的掌权者面前搭句话。

这种场合里，大多数人的目的明确而直接，他们簇拥着利益熙熙攘攘，理所当然地不会有闲情欣赏主办方为今天的酒会精心挑选的曲目，也不会关注到宴会厅里靠近落地窗的角落里拉起的珠帘后影影绰绰的那道人影。

那是主办方为了迎合俞謇，费了不少功夫才请来的青年钢琴家。

音乐厅里被鲜花掌声簇拥的钢琴家，在这场取名逐利的宴会上彻底沦为陪衬，甚至比街头餐厅里最普通的琴师还要无人问津。

清瘦的琴师独自坐在一架博兰斯勒三角钢琴前，与名利场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身形挺拔，规矩工整地穿着一套黑色礼服，头上戴了一顶同色的礼帽。那顶礼帽的帽檐比寻常礼帽要宽大许多，帽檐与琴师头顶的灯光通力合作，将他大半张脸都挡进阴影里，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一双血色淡薄的薄唇。

他正在弹德彪西的《月光》。

黑白琴键上，苍白瘦长的手指灵活翻飞。琴师那双完美得像是被雕塑家精心雕琢出来的手在琴键上敲击出一段段乐章，右手手腕侧面的一颗颜色鲜亮的小痣也随着跳跃游移，闪烁不定，像是守着月亮的一颗星星。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好。

深蓝色的天幕上悬着一轮满月，月光把漂浮左右的薄云映得白亮，仿佛牵扯出一段轻盈的白纱。江城多水，月色投入江中，盈盈又是一轮，风皱水面，月色就化成了满江春水。

在富华酒店的这面落地窗前赏月，再好不过。

只可惜，拥有这面落地窗的人们，醉心的并不是月色。

琴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原本，他应该拒绝这样的邀约。

可是，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俞謇要来。

琴师低着头，看着自己修长苍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舞动时，有片刻的失神。

他经常这样，不小心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钢琴声里忽然闯进来一阵叮咚乱响，是珠帘被拨开的声音。

琴键上翻飞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琴师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乐谱。

他微微抬了下头，覆盖在他脸上的阴影往上缩了几寸，露出了他光洁的鼻尖。为了把自己藏在这顶礼帽的阴影下，他习惯了低着头，习惯了视线低低落在地面，这么多年过去，他可以轻易地通过裤子、鞋子和步伐，分辨出自己的助手。

来的果然是琴师的助手。

助手弯腰俯到琴师耳边说话：“周先生，活动主办方说，这首曲子结束后，请您暂停一下。应该是裕安国际的俞先生到了，要上台讲话。”

琴师没有说话，只抿了下嘴唇，轻轻点了头，原本就血色单薄的唇被抿得更显苍白。

一曲终了，琴师如约停止演奏。

他依旧低着头，将自己的五官藏在阴影里，可是耳朵似乎动了动，敏锐地捕捉着宴会厅里的动静——

有一群人由远及近地走来。

他可以猜到，俞謇应该就在其中。

在三角钢琴前，人群的脚步停了下来。

俞謇应该注意到今晚的钢琴演奏了。

琴师原本以为俞謇会说点什么，他也确实期待着俞謇说点什么。

可是俞謇没有。

人群里适时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这里离舞台已经很近，手机的主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在上台前处理这个电话。

于是，在手机铃声停止的同时，一个模糊不清的女声从电话那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