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二）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给了我吕不韦一个机会，便是让我遇到了子楚。”吕不韦说着嘴角有了一些笑意，“那时候他还只是赵国的一个质子，在秦国也没什么地位。我也是周游列国，偶然间才发现了他。”

“那你们彼此一见面就很有感觉吗？”我歪着头问他。

吕不韦笑笑说：“是啊，那时候我的商队到他那里讨碗水喝，子楚很热情的招待了我们，当时我和子楚相谈甚欢，也知道了子楚原来是秦在赵的质子。”

“我问子楚，你在赵国这数年，就不曾委屈吗？背井离乡，孤苦无依，随时还有丧命的风险。子楚倒是很坦然，他说，‘即使今日来的不是我异人，也会是别的兄弟，我与别人没什么不同，既然总有一个人要来这里，我也没什么怨言。’看着子楚那一腔热血的眼神，我就知道这是个有志有才的秦国年轻人。”

我看着吕不韦说话间，那种愉悦和追忆过去的悲伤的情感交杂在一起，很复杂，又很真实。

吕不韦继续说道：“临别的时候，我问子楚想不想当秦国的王。他先是拒绝了，子楚说，‘公子为商贾，我为士族，我们二者互不相通，你帮不了我。’看他拒绝了，我便又道，‘我有流通货币的能力，公子你有调配货币的权利，我们岂非绝配。’子楚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我，看了很久，才跟我说，‘可以公子现在的身份，恐怕是帮不了我，等你那天封侯拜相的时候才能真的帮我。’”

我忍不住插嘴道：“你是商人，怎么可能，能够封侯拜相呢？先王分明是不相信你，不想和你合作嘛。”

吕不韦点点头说：“是这样，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若我吕不韦去找一个门庭若市，宾客满门的公子，他们定然连瞧都不会瞧我吕不韦一眼。只有像子楚这样，落魄的公子，又有气魄的人，才有我吕不韦可成之机。”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盯着子楚盯了多久，最后我才缓缓开口，‘我吕不韦这样的身份，只有公子你发达了，我吕不韦才能跟着你添光不是吗？’子楚听完后大笑起来，笑的我以为他觉得我所言荒谬的时候，他起身给我鞠了一躬，当时还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我失败了。当时我还在想，本身就是没可能的事，就是子楚答应了，我也不见得真的就能实现。”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他起身后跟我说，‘这天下，我与公子共下享之。’他说的我也是一愣，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跟我讲天下与我同享，这句天下，气势何其之大，不止是秦国，不止是六国，而是整个天下。你能明白吗？我当时的整个血液都在沸腾，我吕不韦竟然有机会和王子共享天下，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一定会追随子楚，一定会帮他登上王位。”

看着吕不韦激动的神情，我好像置身于他们的谈话中，我本身小小商贾，却得到天下人的王的器重，不仅如此，他还要和我共享他的天下。多么大的诱惑，多么大的气魄，一个少年人如何不因此而定下自己的一生的走向呢？

其实有时候想想看，这世间事，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还真的很难评说。若是吕不韦未见子楚，他就不会有机会入朝为官，也不会晚年被迫饮鸩自尽。可是若吕不韦未见子楚，他此生虽富甲天下，可却终日无聊，终无法实现心中的一腔热血，最后也只是平平安安的了却残生。

我们好像很难评价一个人一生所行之路是对是错，也很难评价他应不应该这样走，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无常，生命的意义，走下去不问归处，不问结果，只是所行之路皆为风景。

我抬眼看相吕不韦，问道：“那赵姬呢？吕大人为何要进献自己的美妾给先王？”

吕不韦似乎是皱了皱眉，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想了良久还是说了出来：“只是恰好赵姬出现了，子楚喜欢，恰好子楚孤独一人在赵国，我便随手把赵姬送给了子楚，其实我和赵姬也不太熟，没见过几次，不记得是谁塞进我这里的了。”

原来是这样，恰好喜欢，恰好合适，反正我也不太在乎，所以就随手给了，这么几句话，便把一个女人悲惨一生的开始，说的清清楚楚，又何其冰冷残酷。

我问道：“你就没考虑过赵姬的想法吗？她是否愿意？”

吕不韦摇摇头说：“没有，她只是一个妾室，我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吕不韦说的很无感，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漫过我的心头。在旧社会，妾只是主人家中一个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仅此而已，不存在感情，也不存在人权。

赵姬是很悲惨的，可她毕竟嫁给了王上，生下了嬴政，让她悲惨的一生中，最起码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地位和权利，还有万人的尊重。而更多的妾室和奴隶，只是随手被人买卖，丢弃，仅此而已，是死是活，是幸还是不幸，谁又会放在心头在意呢？就像吕不韦那句，我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