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埃
承玉,才觉出似乎出了什么事。李承玉虽平日身子便虚弱,但今时看起来脸色更加灰败,神情寂寥委顿,眼皮略有些浮肿,眼下有一圈浅浅的乌青,见了他,也少了往常的热络亲近,只是沉重哀伤。 李伏清坐到他身边,仍用惯常的孺慕般的眼神凝视着他:“表兄,出了何事,是否可让我分忧呢?” 李承玉喝了口热茶,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伏清,多年来,你我,还有长风,都在追寻当年你父亲所牵涉溺储案一事的真相。昨日我已理出此事脉络,你且听我说来。” 李伏清听闻此言,也不由心神激荡,他扶住案角,紧绷身形,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承玉定了定神,这才说道:“之前我派人寻到了陈阿四,已从他口中得知溺储案当日的大致情形。但我有几处疑点,一直没有想明白。一是当日明明已找遍行宫,不见太子行迹,为何裴太傅又会和他一同出现在行宫中的莲池边?二则,太子昏迷,被送至太后处,为何太后却没有让太医诊治?三则即便是出于维护天家威严的考虑,将此案引而不发,叔父受私刑而死,仍旧说不通。 “直到前段时日,郑老太医病故,临终前却嘱咐要将一本游记交到陈寺卿手中,我的人便将这本游记半路换掉,送到我的手中。郑老太医给太后把了三十多年的脉,深受她倚重,又是随侍行宫的人之一,他或许能知道当年的隐秘。而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确实解开了这书中的隐秘。” 说到此,李承玉递给李伏清一张薄宣,这是他重抄的一份,因此李伏清并没有看到一丝血迹。接着,他便继续说道:“郑老太医虽为太后做事,但更多的却是迫于形势,实则他对自己襄助太后一事,一直感愧于心,常有五内俱焚之痛,因此记下实情,藏于书中,嘱咐儿子交托于陈寺卿手中,只盼有朝一日能让真相现于青天白日之下。 “当今陛下,是先帝一时兴起宠幸了一位赵姓宫女,而由该宫女诞下的。赵宫女也因此被封了个淑仪的位子。太后知晓此事后,孩子出世没多久,便将人带到自己宫中,声称由自己抚育。至此,此事都还合乎宫中规矩。但不过两年,那位赵淑仪在一次用完午膳后,忽觉腹痛如绞,随即呕吐不止,在太医赶来后,她已全身麻痹,最后竟是活活闭气而死。先帝震怒,下令彻查,结果却是御膳房的人在料理河豚时,误将眼珠子混入了给赵淑怡的食材中,因此才有如此悲剧下场。此事,也以御膳房几人被处以极刑而结束。 “郑老太医的自陈便是由此事开始。他道赵淑怡不幸身殒的前几日,太后在他请脉时曾问起各种食材的补与毒一事,当时他并未细想,只是一味向太后讲述自己行医以来的见闻。没想到仅仅过了几日,赵淑怡竟死于此种方式。 “此事过去不久,先帝深觉愧于稚子,再加上自己多年来膝下唯有这一份血脉,于是便筹措立储,以聊作慰藉。这一年冬至,太后便带着新立的太子前往梅山行宫。 “当时随侍在太子身边的王供奉,我已查出是王都知的义子王康,此人是太后的心腹。在行宫待了数日后,他深夜趁其他随侍不注意,偷偷将熟睡的殿下抱到太后宫中藏匿,等到白日便谎称太子失踪。这也解答了我的第一个疑点,那日陈阿四虽说行宫守卫已将行宫翻了个遍,但太后寝宫,他们是万万不敢进去,更不敢怀疑的。于是,叔父便带着一干人等出宫去寻,而裴太傅则留在行宫,以备不虞。 “彼时郑老太医一直被留在太后身边,随后之事,他也知之不详。只道未出两个时辰,文雁忽和几个守卫进来,其中一人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太子,两人架着昏迷不醒、头上破了个口子的裴太傅进来。文雁对太后详细禀告了事情始末,她的说辞,正与你我当日从陈阿四口中问出的相合。太后当即便下令让叔父带着一干人等回来,人证物证俱在,当即便要判下裴太傅罪行。 “但郑老太医却见太子浑身颤抖不止,面色青紫,想到当日正是数九寒天,池水冰冷异常,太子又年岁幼小,便主动向太后请命,要赶紧为太子诊治才是。谁知太后竟置之不理,恍若未闻,只一味对裴太傅大骂不休。 “叔父赶来后的事,你我之前也都听陈阿四具陈过了。” 说到此,李承玉终于停下,面色平静如水,捧起热茶喝了一口,但指尖却泛白微抖。 李伏清抓着那张薄宣,只觉五雷轰顶,双手颤抖不止,眼眶发烫,终于流下两行热泪来。他哽咽道:“堂兄,怎会是姨母……怎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