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处
李夫人是次日拂晓听了送饭小沙弥的通报,才知道谢枝不见了的事。她不安地在房中转了几圈,但尚在猜想谢枝许是早起在寺中散心,可最后叫人在寺中寻了几遍都不见人影,终于觉出大事不好来。 她一来对谢枝确有几分真情,二来也知道李承玉对她实有几分不一般,当下虽惊慌得没了主意,但还是嘱咐家仆快马加鞭,回相府报个信去,多派些人来好好找找。 李渡在家中的时日极少,眼下相府就只剩了李承玉这一个主子。往日里众人都因为他身子不好,极少拿这些琐事去打扰他,但此事非同小可,除了他也没有旁人能做主了。 这日正巧君厌疾也在府上作客。李承玉坐在檐下,双腿盖着一层褥子,闲适地翻过一页书。君厌疾在他耳边絮叨着京中近日的趣闻轶事,李承玉好似在听,时不时还点点头以示应答。 家仆骑快马风尘仆仆而来,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气喘如牛地急匆匆闯进东厢,身上冒着的汗气把身上的雪都热化了。他见了李承玉便急道:“大公子,大事不好了,少夫人她不见了。” 捏着书页的手指在上头攥出几道褶皱来。李承玉皱眉道:“你先别急,慢慢说,少夫人这几日不是都陪着夫人在福宁寺吗,她出了什么事?” 家仆抓着自己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缓了口气,却仍旧像有人追在后头似的一口气把话都倒了出来:“是今早,寺里一个小沙弥,送饭的时候发现少夫人不在屋里,可我们把整个福宁寺翻遍了,也没找着少夫人的人。所以夫人就赶紧让我回府通报,多带些人去找找。” 李承玉听完,原本因为病弱而苍白憔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他把盖腿的褥子叠起来放到一边,对那家仆道:“你照夫人的话去做吧。” 家仆领命告退后,李承玉又踉跄着站了起来,对在边上一直事不关己的君厌疾道:“你去帮我把竹杖拿来。” 君厌疾像是没听明白,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才像碎裂的冰面一样分崩离析:“承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亲自去不成?” “不然呢?”李承玉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似的,才勉力走了几步,额角就沁出汗来,“你不去拿,我自己去便是。” 君厌疾抓着他的胳膊:“承玉,你怎么想的?你的腿疾每到冬日便发作,酸痛难忍,你这才走了几步,脸就白得跟纸一样了。再说了,那个臭丫头没准是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过几个时辰自然就找到了。那可是福宁寺,她在那儿能出什么事啊?” 君厌疾啰啰嗦嗦地念了一大堆,可他瞧着李承玉向来如春水般温软的眼沉了下去,后头要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晃晃悠悠地浮了上来: “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喜欢上了…… “厌疾,我知道你不喜欢谢姑娘,我也理解你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所以我从来不会勉强你去喜欢她。但我也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谢正言将她嫁给我,无论内情如何,她现在就是我的妻子,照顾她,保护她,是我的责任。如果她真的有个万一,我日后有何面目去面对她的双亲?” 君厌疾哑声了,数次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无奈又自责的笑:“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先等着吧。” 他冒着风雪而去,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承玉。他仍旧像一株瘦梅,虚靠着廊柱,病怏怏的好似受不了风雨摧折,君厌疾心中泛起熟悉的心酸来。 他很快就取来了竹杖,还给李承玉多披了一件外袍,这才扶着他上了马车。李承玉临行前还特意让人把孙仲谦也找了来。 车轮辘辘地向前滚动。 孙仲谦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沉似水地坐在车厢里。 君厌疾看着李承玉双眉紧锁,改了自己的口风,安慰道:“承玉,你别太担心了,那丫头可能只是在落霞山迷了路。” 李承玉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谢姑娘年岁虽小,但处事稳重妥当,不会平白让人为她担心。我现在只能想到两个缘故。 “一是她或许在寺中遇到了什么人,被劫了去。福宁寺香客众多,可并非都是善男信女。但这其实也不大可能,她的性子不会得罪什么人,不应该劫她才对。我最担心的是另一个原因。” 君厌疾原本专注地听他说话,看他没了声音,便追问道:“怎么了?” 李承玉喃喃道:“谢李两家结亲,其实是很多人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言尽于此,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君厌疾虽对朝事不闻不问,但也知道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两人便都沉默了下去。只有孙仲谦像是疲惫极了,靠在车厢上,双眼放空,搭在药箱上的手微微发着颤。